对一个怀有歉意的人说:
爱我少一点,我请求你。
有一个秘密,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其实,我爱的并不是你,当我答应你的时候,我真正的意思是: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一起去爱这个世界,一起去爱人生,并一起去承受生命之杯。
所以,如果在春日的晴空下你肯痴痴地看一株粉白的“寒绊缨”,你已给了我最美丽的示爱。如果你虔诚地站在池畔看三月雀榕树上的叶苞如何——骄傲专注地等待某一定时刻的爆放,我已一世感激不尽。你或许不知道,事实上那棵树就是我啊!在春日里急于释放绿叶的我啊,爱我少一点吧,我请求你。
爱我少一点,因为爱使人痴狂,使人颠倒,使人牵挂,我不折磨你。如果你一
定要爱我,切爱我如清风拂水面,不粘不滞。爱我如黄鸟度青枝,让飞翔的仍去飞翔,扎根的仍去扎根,让两者在一刹的相逢中自成千古。
爱我少一点,因为“我”并不只住在这一百六十公分的身高中,并不只容纳于这方趾圆颅内,请到书页中去翻我,那里有缔造我骨血的元素;请到闹市的喧哗纷杂中去寻我,那里有我的哀恸与关怀:并且尝试到送殡的行列中去听我,其间里有我的迷惑与哭泣;或者到风最尖萧的山谷,浪最险恶的悬崖,落日最凄绝的草原上去探我,因为那些也正是我的悲伦和叹息。我不只在我里,我在风我在海我在陆地我在星里,你必须少爱我一点,才能去爱那藏在大化中的我。但爱我一旦烟消云散,你才不致猝然失去我,那时,你仍然在蝉的初吟,月的新圆中找到我。
爱我少一点,去爱一首歌好吗?因为那旋律是我;去爱一幅画,因为那流溢的色彩是我;去爱一方印章,我深信那老拙的刻痕是我;去品尝一坛佳酿,因为坛底的醉意是我;去珍惜一幅编织,那其间的纠结是我;去欣赏跳舞和书法吧——不管是舞者把自己挥洒成行草篆隶,或是寸管把自己飞舞成腾跃旋挫,那其间的狂喜和收敛都是我。
爱我少一点,我请求你爱我少一点,因为你必须留一点柔情去爱你自己。因为爱你,你便不再是你自己,你已是我的一部分,所以,把我的爱也分回去爱惜你自己吧!
听我最柔和的请求,爱我少一点,因为春天总是太短太促太来不及,因为有太多的事情等着在这一生去完成去偿还,因此,请提防自己,不要爱我太多,我请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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