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门外一阵喧哗，脚步声络绎不绝，隔着防盗门，能听到对门敞开着大门，主人站在灯火通明的前厅迎接陆续登们的亲戚朋友。嚯，准是她家的小孙女要嫁人了！对门住着老两口和儿子儿媳，老两口的小孙女前年大学毕业回京，突然这么大张旗鼓的迎客，估计是要嫁人了吧，真快！老北京有个习俗，婚丧嫁娶都要请亲戚邻居上门，摆三天的流水宴，最后一天就是正日子。
“快进门快进门，进来喝口水”老爷子来北京已经几十年了，依旧改不了家乡的口音。
“哎哎，我就是来看看你，还好吧？”某位上门的客人问到。
“呵呵，挺好挺好”
哎，嫁孙女这么大喜事儿，老太太怎么没面接待客人啊。对门这位老太太和我还有些渊源，我不到两岁就开始上幼儿园，这位老太太是当时的幼儿园老师之一，照顾小朋友特别精心。我结婚后竟然和幼儿园的老师做了对门。老太太一直都是干净利索，经常听见我们开家门的声音，就赶快拉住给一大碗新做的腊八粥或者是热腾腾的一屉大包子。
随着对门进去的人越来越多，我才知道，对门不是嫁孙女，而是老太太去世了。也是，都快半年没见着她了。之前见到还是从医院回来，得了小脑萎缩的病，手脚不利索了，再也做不出好吃的和旁人分享，甚至无法出家门，形象也变得邋遢，步履维艰。没想到那么健朗的人，一场病把人摧残的完全变样。他儿子儿媳和老伴倒是天天能看护她，所谓的看护，就是由着她躺在床上，给饭给水等，尽管生活条件很好，但也没有给请护工；尽管楼内有电梯，他儿子也没有带下楼陪她晒晒太阳，由着她直奔“离开的那一天”。老太太不知道是不是生无可恋，闭门半年内就离世了，走的时候身型就如同一张揉皱了的纸，身上还长了褥疮，可以说老人家要是在天有灵，估计也是不能心甘情愿这个形象供人瞻仰吧。
大姨也是去年离开，火化完尸体，我看着曾经爱微笑又少言寡语的大姨被疾病折磨得只剩皮包骨。火化完尸体，好一把大火，只剩下隐约的人形骸骨，殡葬长的人大声吆喝“家属你们过来，拿这个夹子夹出块骨头留个纪念，剩下的装骨灰盒！”，因为每天来殡葬场被烧的人太多了。工作人员真的麻木了，没办法再去体谅家属的心情，一声声的呦呵简直和菜市场“快来看刚到的菜”一样高声嘹亮。火化完遗体，家属要再烧些用度，比如衣服纸钱啥的，发现她闺女给她从国外买的衣服连包装都没拆，一套套的直接就扔进焚烧炉。大姨是姥姥捡回来的，从小被抛弃，苦命孩子一个。长大了也不敢享福，她闺女给买了楼房，都舍不得在里面洗衣服，大冷天拎着一堆脏衣服坐公交回平房洗，因为平房水费便宜些。
还有位从年轻时候就脾气暴躁的亲戚，见不得别人比她好，天天和亲戚打架，弄得家里鸡飞狗跳。后来她终于发财当了拆迁户，房子还没住热，由于常年发脾气导致脑充血，以至于在小脑干上长出个小瘤子。那是个风和日丽的春天，她有钱了，已经很久没和人发脾气了，她挽着爱人的手去爬山，从山上下来瘤子破了，于是在逐渐昏迷中离世。她爱人撕心裂肺的哭，誓死不放弃呼吸机，但人还是走了。不到一年，她爱人和一位比她小十几岁的阿姨成双携手去超市购物，很快年轻阿姨替代了她的位置，享受她的拆迁款。
关于死亡，关于如何离开这个世界，我想过很多的版本，我只有一个希望，不要有人围在我身边哭泣。真正难过的人不一定是哭得最惨的，就像邻居的告别仪式热闹的像是嫁孙女，大家都在嗑瓜子聊家常，哭声都掩埋在欢笑声中；大姨的火化现场就像是live版的《演员的诞生》，上一秒一帮女人还在比谁家孩子工资高，奚落谁老大不小还没对象，时不常的爆出大笑。下一秒，通知进场开始遗体告别，于是嘻嘻哈哈进场，遗体告别刚一开始，突然嗷嗷哭的像孩子被拐了，你们是我心里最棒的戏精；还有暴脾气的亲戚，她老公哭得想个弱智，很快就有了新欢。你难过的缅怀逝者，大部分人只是“I‘m sorry for that”而已，没人体谅的了你的不舍和彷佛丢了魂儿的空虚感，所以不要向试图用大哭向她们表达你的难过。
看过两部电影《离开苏黎世的日子》和《通灵神探》。《离开苏黎世的日子》讲的是一位老两口中的老头得了罕见的病，长期植物人般坐在轮椅上，屎尿不能自理，老头前脚离世，后脚老太也发现自己得了同样的绝症，老太太是位医生，她也咨询了这方面的专家，得这种病的很少，一个家庭出现的概率更是低，但是就是这么巧，她也得了。因为她是目睹了他老伴是怎么毫无尊严的度过了最后的人生，她在和疾病抗争的路上，仰着摔下过楼梯，在咖啡馆小便失禁，于是她决定选择在异国实行安乐死，因为自己的国家不允许。欧洲小国之间离得很近，在家人陪同下执行安乐死，就是打一针，人很快就会倒下，像睡着一样。《通灵神探》里的安东尼霍普金斯演的通灵者预示到自己患病的女儿将痛苦的死去，于是在女儿的示意下为她注射了安乐死。通灵是他的天赋也是诅咒，希望自己能够打破但还是苟且于眼前的解脱。安乐死，最难的是很难准备好说“再见”。
相比于中式哭丧的葬礼，我觉得西式的葬礼虽然安静但是充满着对死者的关爱，理性和有序，会有人写好逝者的悼词，让人们缅怀，一场葬礼甚至可以让人感到温暖，而中式的葬礼表演的戏份太多了，有些成分是做给别人看的。人生真是个舞台，在你最坏的时候，对于别人而言就是个舞台，所以我突然很想如果自己有那么一天，只邀请最好的姐妹和子女，围观群众太多演得太过了我怕我会诈尸。我觉得最好最优雅的告别就是优雅的一吻，你走，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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