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以来,家乡的“黄风”一直很凶悍,初春开始,大地日趋变暖,季节就开启了乍寒乍暖的模式,昨天还是春光明媚,杨絮轻舞,碧空如新的三月艳阳,今天则变得天地昏暗,天寒地冻,飞沙走石的数九严寒。
在家乡,村民们吃尽了刮"黄风"的苦头,有的年景小麦刚刚露出了细嫩的黄叶,一场“黄风”过后,麦苗就被埋在了大风夹带的沙土下,导致小麦减产和绝收。
记得有一年,一连几天的大风,“黄风”搅得天昏地暗,几步远看不清东西,空中充满了尘土,村里人被刮的出不了门,人们只能躲在家里,心里却担心着田里的小麦。等到几天风停后,村里的已出苗的小麦被沙土覆盖,尽管生产队在风停后组织社员到田地中抛苗,那年的小麦还是减产了。好在初夏来了场即时雨,那些没有麦苗的田地补种了荞麦,生产队才减少了损失。
那时每年到了春天刮“黄风”的日子,常常会听到“黄风”带给人们的灾难。
这年春天,“黄风”来得比往年更加凶猛,每次刮起来都会连续几天,邻村的一个老娘娘(老太太)中午做饭,走出家门取柴火,结果出去就没有再回来,等到风停后,人们找到她时,已经被冻得失去生命。据村民们说,那个老娘娘用筐子装了柴火后走了院子时,正赶上刮来一股大“黄风”,风吹着装满柴草的筐子,就像吹着一个大风帆,老娘娘随着筐子被吹跑了。那年代生活苦,既没有吃的东西,也没有烧的东西,筐子和柴草在她的心中是很重要的财物,她不愿意松手放开筐子,结果被越刮越远,直到无力把持筐子时,才松了手。由于被风吹的太远,再加整个空间浑浊一片,几步远就看不到物体,迷失路途的她,那单薄的衣服如何能挡不住漠北肆虐的寒风,她终于倒下了。她不是第一个在“黄风”中倒下的人,也决不是最后一个。
一个筐子和筐子中的柴火,让一个老娘娘失去了生命,现在想来还有点难以理解或者是不可思议,筐子和柴火难道比生命还重要吗?那个年代,活着就是一种煎熬,是一种痛苦,有一筐子的柴火,可能烧一碗温热的开水,减缓咕咕作响有肚子;有一筐子的柴火,可能让她的屋子一天不会冰冷如窟;有一筐子的柴火,可能让她自如地多做几顿饭。没有经过,很难体会。
每到刮“黄风”结束后,母亲总是拿着一把粗筛子,跑到背风的地方,这些地方刮“黄风”时,背积了成堆的黄沙和草屑,她把混杂有草屑的黄砂用手捧到筛子中,滤筛掉黄沙后,筛子里剩余的就是草屑了,这些草屑中含有草籽,烧起来火力强火焰旺,媲美与煤炭。
每次刮风过后,缺少柴火的人们都会在背风的一面用筛子筛草屑,这可能是“黄风”带给人们的唯一益处吧。
一九八零年的春天,那年我已初三,早晨起来时天空显得昏黄,风越刮越大,同村的几个同学冒着风推着自行车向学校进发,大风卷着砂石打得脸发疼,我们低下头看着脚下的路艰难行进,离学校还有差不多一半路程时,感觉周围变暗变黄,略过一会,听到轰轰的声响,抬头望着声响处,只见西边黑压压的一堵墙向着这边滚来,远远看去,那堵墙如洪峰巨浪,又似万马奔腾,恢弘壮观。
“不好,大黄风。”
我们几个同学大声地叫着,紧接着不约而同地推着车跑到坡下的一处背风处,大家都把自行车扔到一边,几个人抱着头爬在地下。过了不长时间,夜暮仿佛突然降临,周边一片昏暗,紧接着呼呼的大风夹杂着砂粒,狂风沙尘铺天盖地而来,吹得倒在地上的自行车都在乱动。
爬在地上抱着头,感觉自己置身在泥土的巨浪中,衣服撕扯着自己的身体,仿佛要从身上扯掉,地面都在发抖。
十来分钟后,天慢慢地变亮,并且越来越亮,大“黄风”过去了。
几个人站在来,每个人衣服上全是黄土,大家吐出口中的黄土,用手摸了摸脸上,扯着衣服抖动了几下推着自行车又上了路。此时风小了些,太阳从黄色的天空中透出了一个青黄色的影子,像一个饼子一样发出淡淡的、温和的光晕。
等到了学校,已经是第二节课后。这一天,刮了几波这样的大“黄风”。第四节课是语文课,又一波“黄风”刮来后,教室中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到语文教师的镜片有微微的光亮。
每年春天“黄风”是家乡的主人,肆虐着这里的山水草木,最严重时期大约在七十年代初中期,后来开始植树造林,元山村每年春季组织人工造林和机械造林,公社又组织了几次造林大会战,春季暴虐的“黄风”才得到有效的遏制,清风沐春,林涛波动,仿如换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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