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一游

          C区是个好地方——不过直到昨日，我才改变这种想法。

          我在C区上的学，毕业了也就在C区定了点，生活，找工作。因此，在我的心里，C区就是我第二个“家”。而我真实的家里倒不是那种特富裕的，不过还算殷实。当初父母把我送到这里，小学的时候还会来看我，到后来次数越来越少，直到没有！他们总会不间断地给我打钱过来，我看不见他们，也会想念，但久而久之被时间冲淡了，也无所谓了。我往往看到手里的钱，却会说不上来地高兴，尽管当时我对钱的概念只限于吃吃喝喝！

          离开家的那几年里，我真的攒了很多钱，从开始时对钱的淡泊到后来的挥霍，而我，也真正意义上感受到了钱带给我的快乐！

          今天，我求了一天的职，又失败了，不过是几天里重复的结果。华灯初上，微风拂面，望眼四周，哪有一点夜的感觉，简直就是白日的另一种体现。C区真是个漂亮的地方，一如以往的喧嚣，越来越变得繁华！

          今天真的挺累，好在兜里的钱满满，瞬间就吹散一切，力量爆棚。以前我喜欢在外面瞎逛，走很远，也没特定的目的，到哪算哪，晚了就住个宾馆，第二天打车原路返回！

          如今我又随意的瞎逛，就像又回到了过去，成为过去的自己。不知不觉，我竟朝着C区老火车站走去。离站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有所中学，我没印象，应该是后来建的。我路过校门口正赶上学生们放学，保安打开大门，学生们一拥而出，两三结群地走过我的身旁，我那时真的有种又回到上学时的感觉！因为穿插在人流中，所以我好不容易才通过！

            继续漫步，身边不时有学生的身影经过。随着路变得泥泞，光滑结实的柏油马路变成了煤渣路，吱吱的声音传来脚底舒软的感觉。看到墙上写着些禁止性交易标语，我意识到站点马上就到了，心里迫切想看看以前的车站如今是番什么模样！

            我坚定信心迈去向前的步伐，身边早换了模样。刚才的林立高楼，辉煌灯光变成断壁残垣，暗淡无光，小贩贴着墙边大声地叫卖着不知什么东西，偶尔闪现出一间突兀的小饭店，朦胧着昏黄的灯光，竟有些特别的诗意。以前，火车站这里是红灯区，我不得不承认曾经来过这里的目的，但是当时的结果是我怯懦了，很单纯在这里住了一晚，然后就回去了。

            再往前走，看到前面灰蒙蒙一片，似曾相识的站点却被一节破旧的车厢移动而过地挡住。我快步向前，刚要路过车厢旁，一只手拉住了我。我回头一看，是刚才那个中学的两个女学生。不知是她们的校服颜色太过深暗，与这傍晚将近后的天色融为一体，或者说因为我刚才的匆忙无意，以至于他们两人就和我迎面而过，我竟然一点都没发现。而这时的她们努力低着头，离着这么近我却看不出她们脸上的表情，只觉得她们很害羞。她们其中伸出了只手，食指略有蜷曲轻轻点指了一下车厢，然后迅速收回，我都没看清她指的哪里，她们便转身走了。夜色逐渐逼近，我瞪大双眼才发现，那锈迹斑斑的车厢上面用一种类似红色油漆的涂料写了四个大字——“禁止邪淫”！

          我一下子明白了，过去车站站点旁曾经有几个发廊，里面灯红酒绿地搞着些性交易，不过都是小打小闹，而且里面都是些有家室的女人，趁老公不在家出来赚些外快罢了。当时也没有现在的打击力度，扫黄打非也是装装样子，警察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有的警察也时不时来逛，有权钱交易，也有权色交易。总之，这一片以前很乱，有的有钱人也常来，打个架斗个殴都是常事。当然我也是后来听些同事们说的，他们家有的就在这附近，耳濡目染！

          其实站点这一块总得来说还好，你想啊，每天进站出站的中心地带太过于乱，政府脸上也不好看，所以“搞黄的”大部队其实都在我后面这片区域。别看现在都安安静静，那时的喧闹都不够我们想的。而估计刚才那两个女生也是现在这种队伍的受害者，看她们的年龄也就十七八岁，唉！想想现在国家的打击力度大了，或许是买卖不成仁义在，又或许她们虽身陷囹圄，却一直在守望光明，而说白了，都是为了钱！

          正在我驻足而立的时候，又一节破旧车厢推了过来，彻底把前面堵了个严实。推车厢的人也不看我，自顾自的忙碌，我自感没趣，扭头傻笑着转身离开了！

        没走几步，看见不远处有家小饭店，正好肚子有些饿，便径直走去。踏入店里，看见里面摆着四五张桌子，正中央的一桌还有几个人吃喝，看模样像是周围施工地上的工人。我进来后他们也没看我，仍就自顾自地喝着杯里的酒。我正准备着招呼，一个面颊很清秀的小伙子走了过来，额头上还挂着几颗豆大的汗珠，晶莹剔透，闪闪发光。只见他身上围着围裙，手上似乎粘着着面粉，不停地朝身后摩擦，模样确实让人可爱，和他高大的身材很不相称！

        他问我要吃些什么，我当时也没想到什么，就问有面吗？小伙子连声说道——“有，有！”他安排我坐下后，就急忙地跑到一口灶台前，上面放着一只大锅，蒸腾起的气体向上飞去。而他氤氲在气体中忙碌着，仿佛腾云驾雾一般！

      我坐着无聊，起身走到小伙子背后的一个桌子坐下，想和他搭讪会儿，催促一下无聊的时间！闲谈中我得知他以前也是刚才那所学校的学生，只是家里穷，上了几年就辍学了。当时他也没直接回家，而是四处打工，不是因为抱怨，而是母亲一人多年承担着家庭，现在又生了场病，还躺在家里的床上，他没法回去！

      终于，他手里攒了些钱，打听到这里的小房子便租下了。可是租下了他有能干什么呢？他想到小时候母亲给他做过的打卤面，因此想开个面馆，振兴家庭！可是谈何容易，不说各种花销，光这个卤子怎么做他根本不懂，也许是希望来的突然让他根本没时间去想这中间有多难！说实话，出学校的这些年他的确吃了不少苦，他一直任劳任怨，坚持要回报家庭，孝敬好母亲。不过，做饭这事他还真是摸不着头脑，开业前他自己鼓捣了一下午，弄的面粉遍地都是，他身上也裹得满满的，像个面人一样可笑！

      我看他快做好了，便准备拿双筷子。找到桌角的一个金属筒子，我以为里面有筷子，却发现里面是一根根纸签。我很纳闷，正好小伙子将我端过一碗热腾腾的热干面，看到我手里拿着的签，脸上竟有些不好意思，笑嘻嘻地说道：“唉，再待几天不是快过年了嘛，我照这几天的营业状况来看，估计年前人也不会太少，还能多赚点。而我目前就一个人干，人手上起码有些困难，所以……就想了个这办法！”我拿起手里的签饶有兴趣地看了下，签白色的一面用记号笔写了数字“2”，翻过背面有些鎏金的条纹，我莫名有种熟悉感，但又一时想不到什么？忽然脑海中一闪而过的画面让我明白了这到底是什么了。

      我抬起头看看眼前这个颇有些拘谨的大男孩，脱口而出：“你为什么用奖状做这些签呢？”男孩更加拘束了，红着脸，像犯了个大错，却依旧泛着笑容地说：“这不，我看这奖状的纸厚嘛，时间长了也不容易坏，况且我也要这些没什么用！”说完这话，男孩仿佛如释负重刚才的笑容也不自然了，仰起头再落下，转过身又朝灶口走去了！

      我不敢再说话，低头吃起了面，你别说，这面的味道我虽然不敢恭维，但是却让我想起好久未回去的家。也许，我所谓的那个家，我永远都回不去了。自从去年家里破了产，父母也莫名地离婚了，我觉得家对我而言，更加像是种美好的象征，象征着虚幻，空洞，完全隔离于真实世界之外的东西。

        这时，屋子中央那几个工人说话了！“穷人家的孩子都这样，有那命的就吃那碗饭，没那命的怎么拼都一个样，什么学习改变命运，屁咧，都快饿死了还谈什么改变！”我突然想反驳这奇怪的说法，但看到现在自己这副模样，呵呵……竟无力反驳！

      昨日我离开那家小饭店，在以前曾经去过的那家小旅馆里歇息了一晚，就继续傻子一样地四处找着工作。但心情却一直都特别沉重，我无法释怀我内心的感受，好像一切就应该这样。就应该像我这样，像饭店里的小伙子那样，像无数的人那样不知疲倦地奋斗着，奋斗着不知结果的未来。

      而且，进到旅馆里的时候我刚好碰上停电，倒霉透顶了。老板还是以前的样子，两只精明如鼠般的小眼睛黑暗里都能发出狡黠的光。我本想还住以前住过的那间房子，但老板说已经有人订下了，只是人还迟迟未来。我理解他的意思，他是希望我能给他加价，房我照样还能住！哈哈，怎么可能，几个月里我一直在跑工作，兜里早已所剩无几。对我来说，吃住现在都是其次，关键是新的一天来临时我还能不能如此体面地活着。最终确定了，我被安排在顶层的一个小卧室里度过了一个好冷的夜晚！

        夜晚虽冷，但旅馆并不消停，即使不仔细，也能听到隔壁几间房子里女人妖娆的呻吟声，仿佛老天不经意间给这萧条的旅馆强行充填了些奇怪的温暖！

      一觉醒来后，昨日仿佛一晃如梦，现在虽然还历历在目，但昨日一游，让我自家里溃败以来第一次体会到卑微原来一直都有，只是我从来没当回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