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那儿时的东林小学
我儿时读书的小学叫作东林小学。
这所小学建立于1902年,学校的所在地就是大名鼎鼎的东林书院。
东林书院的历史,以此传承上溯,距今已有九百多年。
这是我启蒙开窍以及人生观初立的地方。
岁月沧桑,光阴荏苒,这所母校在我的心灵深处留下的深深印痕,永难磨灭。
现如今,虽仍有东林书院和东林小学。但都已是人去院拆,易地重建。
东林小学往南搬迁了约1公里,虽然还称作东林小学,但我一直未曾进去看过。因为总觉得那现代化的教学楼里,没有留下我和小伙伴们曾经的笑声、歌声、嘻闹声、读书声……
我很清楚,若是贸然进去寻迹觅旧,必定会南辕北辙,大相径庭,从而心里会逾加惶惶然,不太认同这就是我曾经就读过的书院式小学。
东林书院的一些旧建筑以及碑文牌坊,往北搬了约300公尺,虽说是仅移了咫尺之遥,但原味尽失,风韵不在。
我曾数次流连于易地重修的东林书院,但总感觉到与自已记忆中那源远、悠久、美丽、庄重、典雅、的东林书院相去甚远。
所谓南橘北枳,已逝的一切已不可逆转!
唉,一声叹息里,我只能拂去自己心灵深处的岁月尘埃,在那深深的印痕中努力寻觅着——
哦,我那儿时的东林小学……
我是1961年进入东林小学读书的,记得是个夏末的上午,奶奶拿了家里的户口薄,领着我去学校报的名。
东林小学东边的围墙与我家仅隔着一条解放东路,学校的大门则在西边幽深的巷子里。
我跟着奶奶来到报名处,招生的老师问了我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我怯怯的一一回答后,就算报名结束了。
隔了十来天,父亲用自行车载着我依约去看榜,学校把录取新生的名单,用大红纸抄录了公布于墙上。
父亲用手在密密麻麻的名单中,指着一个名字对我说:”这是你的名字,你被录取了。〃
其时的我真正是目不识丁,连最简单的1、2、3数字都不会认,不会写,更别说去认识自己笔划颇多的名字了。我仔细端详了一下,啊,这是我的名字,心中油然生起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要开学了,母亲自然忙碌着给我做着准备。她给我买了一个木制铅笔盒,嫩黄色的漆面,画着数条随风飘荡的柳丝,蓝天白云下一只轻盈的燕子,正展翅掠过绿茵茵的草地。
拉开铅笔盒盖,里面装了二支铅笔,一块橡皮,一把直尺。
我很喜欢这只漂亮的铅笔盒,连睡觉都要搁在枕头旁边,用爱不释手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我的书包是姐姐用过的,青色的皮面儿,缀着笔直均匀的缝线,姐姐已经用了3年,仍然光亮如新。
姐姐也在东林小学读书,过了这个暑假,她升4年级。
夏去秋来,终于盼来了开学的第一天。
早上,太阳刚刚从东方升起,母亲就已经早早的熬好了一锅粥,又匆匆去街头买回来二根油条。
母亲给我盛了一碗粥,递给我一根油条。
另一根油条一撅三段,姐姐和 二个妹妹一人一小段儿。
就着母亲腌制的雪里红咸菜,我稀里哗啦,一会儿就把粥和油条送下了肚。
这时母亲像变戏法一样,又摸出来二个煮鸡蛋揣到我手上让我吃。
馋嘴的我,将蛋壳剥了后,居然几口就把鸡蛋鲸吞下了肚。
母亲对待我们几个子女,一向都很公正平等,今日开学第一天的早餐让我多吃多占,当中其实蕴含着她简明美好的喻意及祝愿――期望我在学校能多多的考100分。
吃饱了,带着母亲美好的希冀。
懵懂的我,斜挎了那只装有我漂亮文具盒的青皮儿书包,一路蹦跳着,跟随着姐姐向学校进发。
啊哈,东林小学……我上学来了!
东林小学的大门,是一框二扇式的老式木门。粗大的门框,上下两边各装着两个门枢。
宽大而又厚实的门板,因岁月的磨蚀,黑黢黢的,很像久经沧桑老人的脸面一样,皱巴不平。
每每开关大门总会听到有吱吱嘎嘎的呤唱声,其音低沉浑厚,余音绵绵,好似由遥远的时空传来。
跨入大门,是一个厅堂过道,右边是传达室,很宽大,可以住家,事实上看门的老夫妻俩吃住都在里面。
穿过大门厅堂,是一个青砖铺就的长方形小天井,墙角砖缝里的零星青苔,仿佛是定格了的时光,古朴中透着悠远。
天井的对面是 粉墙红柱,翘檐灰瓦,方砖铺地的大礼堂。往里靠近大讲台处的东山墙上开有一门,可以进入依墙蜿蜒而筑的柱式长廊……
天井的右边有一门洞,岀来又是一片新天地,往左向北是依大礼堂东山墙而建的柱式长廊。沿着长廊砌有一道矮墙,顶端墙面上铺有光滑如镜的大方砖,可供人坐下,歇脚赏景。
矮墙外,植有一片郁郁葱葱,高大挺拔的竹林。
每有风儿吹过,竹梢便会摇曵着叶儿刷啦啦的欢舞着。
若遇下雨,竹叶儿就会沉重的耷拉着,任凭雨水纷纷滴答着沙沙滑落……
明朝东林党领袖顾宪成,给东林书院所撰的著名对联的上联: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很可能就是依此而作。
沿着长廊往南过一个小花圃,就是柏树林。
枝叶稀疏的柏树林,株株苍劲古朴,肃穆傲然,直指苍穹。
柏树林内矗立着一座花岗岩石材筑就的牌坊,横梁上面镌刻有东林旧迹四个大字,这是东林书院的名片标志。
由小天井的门洞岀来,向东穿过长廊就是教室。
粉墙灰瓦的教室,挑檐走廊,两侧全是透亮的木格栅的玻璃窗户。
淡蓝色的教室门很是雅致,上面镂空按了块玻璃。
门楣的上方一侧,横着钉有一块白底红字的木牌,上面标着年级班次。
教室内的地板,因年代久远,油漆已荡然无存,毛糙的木板纹理就像苍老的经脉一般,凹凸紊乱。
哎呀,打铃了,我得进教室了:一年级〔甲〕班!
喂,别走开哟,等我下课了,请继续听我絮叨……
教室里,一位约四十多岁的女老师,已经早早的在等着迎候我们。
只见她,中等身材,微胖,脸色稍黑,五官匀称,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透着一股慑人的威势。
她就是我的启蒙恩师,莫静芬老师。
莫老师是学校的模范老师,她很善于施教我们这些刚入学,还处于”人之初〃混沌未开的毛孩子。
莫老师教我们二门课,语文和算术。
一年级的语文课全是汉语拼音,莫老师从读和写开始着手施教。
二个学期下来,我们全班同学就都能将拼音背得滚瓜烂熟了。
印象最深的是,为了区别Z、C、S和Zh、Ch、Sh以及R的正确发音,她不厌其烦的教了我们整整一堂课。
她张大嘴巴向我们演绎示范,如何正确发平舌音、卷舌音以及翘舌音的形象,我至今都记忆犹新。
我虽是南方人,但普通话说得很好,这一切都拜莫老师所赐。
一年级的算术较为简单,就是读和写十位阿拉伯数字。
这么简单的学习,我却学得非常吃力。
未进学校时,从来没有人教过我识数写字,入学后我连铅笔都不会握,还是莫老师手把手教的我。
拿笔的架势虽会了,但运笔写字就好像画符一般了。
写出的数字缺胳膊少腿不说,还东歪西倒丑八怪一样。
写得最不好的是个8字,我不会写一笔左右连续弯的8,只能画二个上下挨着的0权充8。
放学后,莫老师为这将我留了课。
她陪着我,就让我学习写这个8。我整整在练习薄上写了三张纸,才算学会了。
因为经常捏笔练习写字,我的中指垫笔处竟起了一个绿豆大的茧子,没事时我常喜欢抚摸着玩。
呵呵,干什么都得付出代价,这个茧子就是学习知识的代价!
我们每个星期上二节音乐课。
1至3年级的音乐室设在道南祠。
道南祠是东林书院最早的建筑,它座落于东林书院的东南面,白墙黛瓦,古色古香。
进门有一院子,院内有一株古柏树,枝干粗壮盘虬,栗色的树身,肌纹凸凹,这是风霜岁月刻下的记痕。
祠堂很宽大,粗大的圆木柱梁,有一种古老厚重的氛围。
我和同学们都不太喜欢道南词,因为里面存放有生物标本,还供奉着上百个的古人牌位以及画像,这些总让人觉得有些阴森森,瘆的慌。
教音乐的小王老师,是东林小学最年轻漂亮的女老师,二十岁多岁的年纪,时尚且洋气,总喜欢将一头乌黑的长发,编成几条细细的辫子,再上下整齐的盘列在脑后,这是她的经典发型。
小王老师弹的一手好风琴,每当我们叽叽喳喳走进音乐室,只要她那优扬、柔美的风琴声一响起,顷刻间就会全场鸦雀无声。
每个学期,小王老师都会在全校组织歌咏和合唱比赛。
在她循循善诱的教导下,我们熟练的学会了简谱音阶,学会了唱【国歌】、【国际歌】、【少年先锋队队歌】、【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还有【让我们荡起双桨】、【快乐的节日】、【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等等,等等。许多歌儿我现在都还会唱。
要不,我给您来一首…
学校有大小二个操场,大操场在学校最南端。
东边和南边与市第二中学仅一墙之隔。
西边紧临肃穆的柏树林,由一排低矮、宽实、茂密的冬青树蓠芭墙相隔为界。
挨着冬青树蓠芭墙中间一侧,筑有一高墩司令台,一根笔直的国旗杆直矗天空。
全校师生每天早晨都会集中在大操场上,纵向面对司令台,升国旗和做广播体操。
偶而有事情或通知要说,校长朱可达先生就会登上司令台演说。
全校师生对朱校长很为敬重,当时的他也就30来岁,个儿中等偏高,不苟言笑,头发由前向后梳着。常喜欢在上课时背着手从教室的后门进来,或站着,或找个后排空位置坐着,听老师讲课。
大操场东南角有一棵杨柳树,树身粗大,要4、5个小伙伴手拉着手才能围起来,树冠儿遮阴蔽地,数不清的绿柳枝儿,垂垂拂拂,姿态柔美。
夏时常有蝉儿躲藏于树梢,知了、知了的聒噪着。
东林书院异地重修后,大杨柳树就了无踪影,惟池塘边种着数株胳膊粗细的年轻杨柳树,我想这或许就是大杨柳树的后代吧
如今我只要听到罗大佑的校园歌曲《童年》,总会情不自禁的想起这棵大杨柳树。
我未上学前,就对姐姐的红领巾很着迷,而着迷的理由很简单,就是觉得脖子上系着个微微飘荡的红领巾,神气又漂亮。
二年级,六一儿童节前夕,我终于得偿夙愿,戴上了向往已久的红领巾。
记得那一天上午,学校将全体师生集中在了大礼堂。
灯火通明的大讲台两侧,斜斜的各插着几面国旗和少先队队旗。
校长慷慨激昂的做了发言后,接着就由少先队大队辅导员宣布被批准的新队员的名单。
被点到名的新队员一一走上大讲台,依次横排站好。
我焦灼仔细的听着,终于听到了二年级甲班我的名字。
啊,我顿时激动了起来,脸颊感到发烫。
手足无措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上大讲台的。
名单宣读结束后,接着就是新队员佩戴红领巾仪式。
在学校少先队鼓号队激昂的鼓乐声中,在催人奋发向上的少先队队歌声中,一群高年级的女生,每人手棒一条鲜艳的红领巾,面朝着我们一一对应而立。
在我面前的是一个四年级的很漂亮的女孩子,她家就住在我家马路对面的小洋房里。我认识她,她肯定不认识我。因为这幢小洋房里的孩子,不论男孩女孩,从不出来玩儿。他们的父母都很不屑于我们这些成天疯玩于街头巷尾的平民孩子,他们称我们为野孩子。
这位漂亮女孩在我面前站定,双手各拉着红领巾的一角,将红领巾环绕过我的脖子,熟练的打了个结,笑着举手向我行了个队礼。
我笨拙的还了一个礼,一颗心儿始终激烈的跳动着,幸福和愉悦迅速弥漫在了整个身心……
啊,我是少先队员啦,看,我胸前的红领巾多么鲜艳漂亮!
三年级,我们的班主任换成了华老师。
华老师也是位女老师,三十七、八岁,中等个子,脸色苍白略显廋削,身体单薄似有些营养不良。
华老师说话慢声细语,给人的感觉,很为温柔。
华老师教课极为认真,她常喜欢站在讲台的旁边,一只手捧着语文书,胳膊肘儿支在讲台上,另一只手随着读书讲解的声音,轻微的挥舞着做着辅助。
她的声音甜美柔和,就我而言,觉得听她上课,是一种享受,让人心生愉悦。
但对于班里几个天生玩劣的小伙伴而言,华老师的这种温柔特质,反成了他们上课时调皮捣蛋的助推剂。
捣蛋分子们先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见华老师仍旧脸看着书没反应,就越发得寸进尺起来,揉了废纸团相互投掷起来,更有大胆者折了纸飞机扔飞到讲台上。
华老师只得把教课书放下,走到教室中间,眼望着大家,柔柔的问到:”同学们为什么不好好的听课?〃那几个捣蛋分子还真敢答:”我们不欢喜听你讲课!〃
华老师很无奈又问:”那,你们要听什么样的课?〃
捣蛋分子们齐刷刷的答:”我们要听讲故事的课!〃
华老师略一沉吟说道:”那,好吧,我就给大家讲一段故事,讲完了大家再认真听我讲课,好不好?〃
全班同学竟异口同声一致回答道:”好!〃
我现在还记得,华老师讲的故事叫《一千零一夜》。
和故事中的女主角山鲁佐德一样,华老师上语文课前,总要先来上一段《一千零一夜》,说到精彩紧 张处,总要打住,说是如果想要下一堂课再听故事,现在就得安安静静地听她讲课。
打此,凡是华老师的课,课堂纪律总是出奇的好,因为每个同学都喜欢听她讲那神奇的《一千零一夜》的故事。
直到我们读完三年级二个学期,华老师的故事都还没有讲结束……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