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村

记忆中渔村的雨从来都没停过。

听祖父说起，在他年幼的时候，渔村还是可以接受阳光恩赐的乐土。直到那天，村子北方传来一阵怒吼，悲怆凄凉。这怒吼仿佛撕破了苍穹，天水不住地向下倾落，一落就是四十年。

我问祖父，当时没人去查询这声音的来源吗？祖父叹了口气，眼神中充满了哀伤：“当时我的父亲，也就是你的曾祖，带着村里七八个胆子大的年轻人，一路向北探索，再也没回来。”

我出生在渔村西面近百里的伐木场，父亲是这里有名的巧匠，好多城里的富贵人家来找父亲定制家具。祖父在父亲结婚后只身回了渔村，说生于斯归于斯，渔村有他的根。我们每个月回渔村看望祖父，并带来一些生活必需品，因为渔村的土地已经长不出食物了，只能在迷雾没那么浓的时候去东边的海里撒网捕鱼。

十岁那年，我缠着父亲送我去剑仙城拜师习武，父亲很高兴地同意了，母亲虽然不舍，但也支持我的选择。于是，我告别了父亲送的捣药兔来到剑仙城，跟着师父老马修行了六年。

老马精通剑术，剑凡出鞘，便似月下起舞，令人赞叹又不免心生寒意。他把比武大会上赢得的剑送给了我，说这剑名为烟雨任平生，希望我可以自在任性、磊落一生。老马还赠我一把飞剑，传授了御剑飞行术，这让我经常可以回去看望父母和祖父。

第六年的时候，人族与兽族边境发生冲突，老马接了命令前去参战。我也想跟着一起去，但老马说我当前修为太低，踏入这样的战场还太早。他踏着剑走了，后来我再没见过那张熟悉的脸。但我相信老马一定还活着，因为他说会成为剑仙城三十年来第一位剑仙。

老马走后，我也离开了剑仙城，心中逐渐有了一个清晰的目的地——渔村，北。

我没有告诉父母，也没告诉祖父，一个人御剑从高处向渔村上空飞去。当几滴雨打在脸上时，我知道已进入了村子范围。因为连年阴雨，空中弥漫着淡淡的细雾。为了不迷失方向，我只好下降高度，努力辨别着地面上的景象。很快，可以看见祖父的屋子了，我升起高度加速向北飞行。确定已经远离村子后，我又降了高度，沿着一条既有的小道前进。

小路弯弯曲曲地往前延伸，一路上什么生物都没遇见，仿佛全都逃离了这片区域。突然，感觉背后似乎有光，我连忙回头，惊奇地发现老马送我的烟雨任平生，散发出微弱的金黄色的光芒。

我停住飞剑，从背后取下烟雨任平生，拿在手里仔细观察。当隐约意识到这把剑跟这个诡异的地方似乎有很深的渊源，我瞬间兴奋了起来，仿佛一切都有命运冥冥之中注定，自己就是被选中的那个人，那个揭开一切谜团的人。

我把剑重新放回了身后，因为拿在手中会影响我观测下方的路线。又前进了一会儿，身后的剑居然开始微微颤动，连带着我的身体也在发抖，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四周都是灰蒙蒙的，前方却传来两团橘红色的光，仿佛黑夜里行人手中的两盏灯笼。我又停下了飞剑，不敢贸然接近，可我发现那两团光正向这边缓慢地靠近。我连忙上升了高度，直到那橘红色的光在雨雾中变得模糊。渐渐地，那光慢慢消失了，就在我疑惑地四处张望，正下方散发出一阵强烈的恐怖。我低头往下看，正遇上了那两团光，如今它们是那么的炽烈像是在熊熊燃烧。现在我确定了，那绝不是火光，那是什么生物的眼睛，现在正抬头在和我对视。

我在身上四处摸索，寻找什么东西可以丢下去试探一下。下方传来一阵低沉的怒吼，我背后的烟雨任平生随着吼声的频率而加剧颤动，忽地它跃至半空，然后直直地插了下去。金色的光芒愈发灿烂，橘红色的光团逐渐黯淡，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我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回过神的我发现下面已经没了动静，便下降飞行高度过去一看究竟。令我大感意外，这下面居然是个人！跪在地上，仰面朝天，剑正好插在他的眉心。我仔细观察他的眼睛，发现与常人并无两样。那我之前看见的那两团火烧般的目光究竟是怎么回事？就在我用力将剑从那人的眉心拔出来的时候，这下了四十年的雨居然停了，可我什么都还没有做啊。随着雨停，雾也很快消散，不一会儿，头顶开始有光线从云层中射出，看来差不多到中午了。那人的身体在阳光下一点一点消解，最终化为了尘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