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大通真情夫妻
阿存来的妻子穿着宽松的粉色碎花睡衣,颜色泛黄,头发蓬松地扎在脑后,两手垂于胸前,手骨突兀,纤细的双腿无力地垂在沙发上,朱红色的袜子把脚裹得严严实实。
她黝黑的手松松地扶着半杯白奶粉,低着头含着吸管吃力地吸食白色液体,阳光透过阳台照在她身上……她身患类风湿性关节炎,是一种由自身免疫障碍引致免疫系统攻击关节的长期慢性炎症,这种炎症会造成关节变形直至残废,并会因关节痛楚及磨损而失去部份的活动能力,病重者可能瘫痪甚至引发多种病症而死亡。
她说:“事先我们也没有准备,工作人员让我们上台就上台了,说了说我们家的情况……”这是在2015年7月11日上午大通县桥头镇锦绣煤苑小区广场举办“好家庭好故事”的事,该活动由西宁晚报和大通县桥头镇政府联合举办,意在通过那些好家庭主人公的模范行为和高尚人格,形象地告诉人们什么是真善美。
青海省大通县煤苑小区的阿存来成了这次活动的主人公之一,我在多番联系之后走进他家进行了采访。
阿存来的妻子叫李兴秀,出生于一个煤工家庭,跟大多数花龄少女不一样,18岁时身患类风湿性关节炎,由于家庭条件以及医疗水平的限制,她的病一拖就是十四年,十四年来,她忍受腰痛、脚疼等病痛的折磨,身体日渐不听使唤,也因此没能成家。
当一位亲戚再次给她介绍对象时,她抱着“反正也没戏,随便见见”的想法去见了阿存来,见到了少言寡语的藏族小伙,她说,遇到这个人,是她的福气。2005年腊月二十,阿存来与李兴秀结婚,没有婚礼,没有婚纱,甚至没有婚照,有的只是李兴秀消瘦甚至残疾的身体,有的只是阿存来的毅然决然。
结婚第二年,李兴秀下半身彻底瘫痪,终日只能卧病在床,十年婚姻,阿存来除去在煤矿上班的时间,其余时间大多用于照顾妻子,每天上班前将妻子安置在沙发,为她开了电视才出门,李兴秀补充说:“他什么都给我准备好才出去,饿了我就吃点他弄好的馍馍呗,直到他回家我才能动一动。有时间他也会带我下去转转,晒晒太阳,坐在那个轮椅上……”说完看了眼低着头的阿存来,眼里似是湿润了,泛着泪光。
阿存来很少言语,蓝白条衬衫衬出稍显魁梧的身材,总是低着头,一只手抱着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偶尔抬起头咧嘴笑笑,李兴秀说:“他其实也爱热闹,只是不太会表达,就是不说话。”而他自己说的最长的一句话是“她四十二岁,我四十岁,结婚十年了。”
十年来,他们的生活并非一帆风顺,病痛、他人的不理解以及自我的怀疑等困难并没有击垮他们。李兴秀几次想要自杀被家人阻止,尽管开始了对类风湿性关节炎的治疗,但十多年的拖延使得治疗并不顺利,越来越多的并发症在折磨她,她说:“疼得受不了,每次想要给自己个交代都没有成功,现在不想了,虽然还没有被判死刑,但已经被判无期徒刑了,我自己感觉没有多少时间了,再陪他几年呗。”说着也微笑着,谈起自己的生死像是事不关己一样,阿存来并不搭话。
只有说起别人的不理解,阿存来才开口说了一句“随他呗”,李兴秀这时笑起来,嘴唇包不住牙齿,牙齿并不整齐,她夸张地笑着说:“别人骂他傻,他矿上的工友劝他走,让他离开我呗,说是给他找个好老婆,他也不愿意。”阿存来忽地抬起头,不苟言笑地看着李兴秀说:“我走了她怎么办,小区那个老头也劝我了,我到现在还把他记恨着呗。”李兴秀又说,她也骂阿存来,用伤人的话骂他,让他去找个健康的人,每次他都低着头不说话,但骂完之后他该做饭做饭,该递水递水,像是没骂过他一样。
家里人时常帮衬着来照顾李兴秀,特别是李兴秀的母亲,在照顾生病的丈夫同时,也要来照顾残疾的女儿,但是自今年5月丈夫去世后,她的身体也日渐变得不好,糖尿病等老人病找上了她,自此阿存来就经常来往于岳母家和自己家,同时照顾两个人的重任落在了他的身上。
李兴秀说:“他真的很累,又要上班,又要照顾我和我妈,我也帮不了他啥……”说话声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短暂的沉默。阿存来也沉默着,只是站起身为我添了水,而后又拿过妻子的奶粉杯子添上水,举到妻子跟前,而眼睛却没有落在妻子身上,只是看着别处,李兴秀也自然地含住吸管喝起来。
李兴秀曾怀过一个孩子,当时吓得她和阿存来手足无措,父母家人也难以决断是否要这个孩子,最终还是李兴秀自己做决定打掉了孩子,她说:“没办法呗,我的身体不好,万一孩子出生也不好那可怎么办,只有拿掉了。后来我们也想过领养一个,但我们这样的家庭政府不支持领养孩子呗。”她罕有地低了头,阿存来也偏过头,似是不敢看她。
说起未来,李兴秀又笑了,转过头看着阿存来对着他开玩笑说:“我能有啥未来,你有啥未来不?”阿存来也被她逗笑,低声说:“有啥未来呗,过生活呀!” 尽管每个月要支付近500元的药费,妻子和他还是节省着买了这套不大的房,只因为李兴秀的一意孤行,“我陪不了他多久了,我走了得给他留个住的地方呗。”她这样解释。
阿存来去卧室待了一会儿,后又拿着几张照片出来,是他们结婚第二年照的相片,此外再没有更多照片了,照片上,李兴秀穿着白色衬衣和灰色裤子,衣服显得特别宽松,其实只是因为她太瘦弱,阿存来还是现在的样子,头发稍长,搂着妻子笑着,他的话语着实不多。
他只是一位煤矿工人,一位工作时受伤为了工友利益而不报工伤的普通人(煤矿上有工伤一例则降薪水),她只是万千不幸者中的一个,更是万千“幸福者”中的普通的一个,他们在一起后,却变得如此不普通。
我离开阿存来家时拿着他刚切的西瓜,格外地甜,可是我带走的,更多的是对生命的勇气,是对爱情的坚持,是对亲情的守护,还有人与生俱来的本性——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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