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苇如斯
雨,对于一个江南人来说再熟悉不过了。旖旎的空气里,到处都是游走的水汽,氤氲迷蒙。
年年都是这样,暮春刚过没多久,细雨就迫不及待地来到江南,一呆就是两三月。
下雨的频率也会随着气温的升高而频繁起来,没有东南地区的豪迈倾盆,也没有西北的隔靴搔痒,江南的雨总是一副不急不缓的样子,慢慢地,一下就是整个夏季。
我是特别喜欢雨的,烟柳画桥中的绵绵江南细雨更佳。雨给与我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瞬时安静下来,随心所欲地沉醉在文学的海洋里,天马行空。我喜欢雨是寂静的,像极了古刹中的香火袅袅,览尽红尘事,却也闲适安然,一种舒爽、放松的心情油然而生。
幼时,喜欢在细雨中漫步,乡径泥泞,也阻止不了自己的放浪形骸。
起初,只是细雨浸润着万物,自己淋在万物中间,随着周遭生灵一起嬉戏,徜徉在春雨里,静静地细数着雨滴敲打着肩膀,一滴,两滴,三滴……
脚下不知何时聚成涓涓细流,夹着泥土的芬芳从高地缓缓流向沟壑中。倏而,一片刚绽青的新叶被细雨打落,摇摇曳曳坠入溪流中,对于被细流冲散、在水中挣扎着,最后耗尽全身力气、奄奄一息静静等待死神降临的蚁群来说,这无疑是上苍恩赐,它们卖力地爬上这艘诺亚方舟,待落水的全员全部登上时,整齐划一地站着,等待着曙光的到来。
不知何时,春雨由一滴、两滴变成连续不断敲击着大地,蚁群的方舟在大江大河中摇摇欲坠,领头蚁站起来,直了直腰板后,手指苍天,一副呼风唤雨的样子,周边的蚁众纷纷注目,淋着越来越大的雨滴,迅速的相互靠近领头蚁,直到最后汇聚成一团黑黢黢的蚁球。就在这一瞬间,它们的诺亚方舟被雨滴击沉,蚁球在江河中随波逐流,直至消失在视线中。
我不知道,蚁群的最后结果是死亡还是被雨水冲到浅滩处获救。我只记得那唤蚁成球的场面深深地触动着我,乃至于深刻在脑海,久久不能忘怀。
脚下的乡径早已泥泞不堪,裤脚也早已被泥土溅开,身后的脚印却没有先前的清晰,春雨一遍一遍的冲洗着生我养我的土地,它洗去空气里的污浊,洗去乡民日益浮躁的情绪,洗净自己内心深处那藏污纳垢的一隅。
不远处的的盆景园中,一只麻雀被雨水打湿了翅膀,几次振翅,却还是没有飞起来,躲在新叶底下瑟瑟发抖。幸得乡民日益繁忙的农事和外出工作的趋势增加,才得以园中盆景未来得及修剪,虽是暮春刚过,大部分植物尚未伸展开,但盆景园中却是枝繁叶茂,遮天蔽日。
被春雨禁锢的小麻雀流离失所在外,这里也是再好不过的避风港。麻雀足下寒枝渐暖,纵横交错,旧日的枯叶尚未腐化殆尽,在这样一个没有天敌又无食物困扰的地方,我真心替落单的小麻雀感到高兴。
不远处雨歇池塘泛清波,鱼儿跳出水面,似乎在向万物生灵展示着自己的曼妙舞姿,落入水中之后,还会悄悄露出头来,好像在偷偷欣赏万物给与的掌声,少顷,好似羞红了脸的小姑娘,游向池塘深处。不一会儿,又挑出水面,如是再三,不知疲倦。
池塘对面的青崖山雾气萦绕,天光自成白玉色,与这雾气相互渗透,缠绵悱恻。从青崖山上走下一对父子,父亲把自己的大衣脱下罩在儿子的头顶,使得雨水无法淋湿这稚嫩的肩膀,他们急促地走着,父亲不忘叮嘱儿子,小心看路,注意划伤。
就在漫不经心地遐想之间,这对父子留给我的只剩下背影,父亲弯着腰,撑起外套,全身湿透,风雨如聚,越下越大,可是被父亲撑起的那一方天地里,依旧天朗气清。
我在想,儿子或许现在不知道父亲为他撑起的不仅是没有雨滴的狭小空间,也是一片没有灾难的世界,所有的艰难困苦都在父亲的肩上胡乱的敲打着。待长大后,看父亲日渐佝偻的身躯、日渐斑白的双鬓和早已消失不见的铿锵之词,自然会懂得幼时父亲对自己的怜惜与爱护。
让人产生巨大动力的,往往是些细微的小事。
坐在电脑前彻夜的码论文,在咖啡厅里与客户唇枪舌战,宴会上与领导的推杯换盏等等,这些都不会让你产生动力,因为这些不是生活。
何为生活,生活就是这些小事,不惧波涛的蚁群,蓄势待发的麻雀,被雨敲湿的肩膀,阳光打亮的微笑,暮春细雨过后的空气,身边人一声叹息。
因为在乎,所以有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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