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林
我跟我老婆的认识,非常的戏剧性,刚开始,也是按部就班地走那条无数人走过的古老的婚恋程序:经人介绍,见面,对双方的家庭状况作初步的了解……然后商定彩礼,然后……
然后……然后我们都发现,我们的认识仿佛真的是老天有意的安排。原来,我老婆的小姨,也就是我岳母的亲妹妹,居然是我从小就熟识的亲表婶!
于是,为了更方便沟通,干脆临阵换帅,把原来的媒人宛然谢拒,让表婶做了我们的大媒。
这种关系让我们大家都提前拥有了一家人的感觉,无话不说。
我的岳母很健谈,从来不让场面冷场。一天,不知有意无意,就跟我说了一个,发生在本县佛堂沟村里的真实故事。
如今,我的岳母己经离世多年,但她跟我说的故事却深深地烙在心里,怎么都忘不了,估计这一辈子是很难忘掉了……我想,我老婆一定也听岳母讲过这个故事,所以,在我们几十年的婚姻生活里,我们的夫妻关系平凡却很经典!
……
凡哥和村姑是一对恋人。
他们俩都住在这样一个出门就见山的小山村里。
山里人谈恋爱不像城市里那样浪漫:三天两头跑歌厅,一天到晚逛商场......变着花样秀恩爱,一切的一切都像他们眼前的大山一样,朴实平静。
凡姑十八岁那年,村哥让父母找媒人到凡姑家里去提亲。
凡姑家的门前是一片桃园子,正值三月,桃花开得闹洋洋、粉嘟嘟,就像凡姑俊俏的脸蛋儿......凡姑不单模样儿俊俏,而且心灵手巧,姑娘们在一起对鞋垫,姐妹们都佩服她的活儿做的精致,她鞋垫上的花草都是活脱脱的:清水池里,荷叶下的鱼儿活蹦乱跳,绿叶枝头,花溜溜的小鸟儿展翅俞飞,小草坪上,成双成对的蝴蝶,翩翩起舞.......任谁看了都赞不绝口。
媒人是邻家的杏花婶,杏花婶从凡姑家出来,脸上的眼睛笑眯眯的喜成一条线。不用讲,事情一定办的极为顺利。原来,凡姑也喜欢着村哥呢。
村哥虽然不像凡姑那样在同伴中出类拔萃,却长的壮实,一身的好力气。去年冬天,凡姑上山砍柴,半道上柴捆的草绳断开,弄得满山坡都是。西山上的日头离山顶己经很近很近了,仿佛一伸手就能勾得着......凡姑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正好,村哥砍柴也要收坡,他扔下扁担,麻利地将凡姑的柴也捆好,一肩挑上。娘哟!扁担颤悠悠的......把个凡姑都看呆了。她又是感激又是羞,用手使劲地缠绕着长长的辫子,心儿怦怦乱跳,一张俊脸儿红的象西边儿天空上那红彤彤的晚霞......
杏花婶腿勤嘴快,一来二往,一桩亲事就拍板说定了。
剩下的事不过是村哥给凡姑买双袜子,送个头巾、围脖……凡姑给村哥对几幅鞋垫,纳几双山鞋。
转眼就是半年,村哥越来越感到自己出气不大顺当,而且一天重似一天,有一回还咳出一点血来。村哥跟凡姑说了,凡姑还以为他开玩笑,抿嘴笑笑:
打光棍打急了吧?
村哥点点头,又摇摇头。
村哥背着人偷偷到县医院作了个胸透,片子出来,见医生的脸上好严肃。村哥心里紧巴巴的,本能地预感到一种不祥:
医生,坏事不?
医生看看片子,又看看村哥,好久才说:
没什么,你跟谁来的?
就我自己。
村哥见医生眼晴里幽幽的,几次欲言又止,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村哥缠着医生一再追问,医生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你告诉我吧,我家也就我了。
医生听他这样说,只好告诉他:
你的病很不好,有可能是肺癌,己经……
村哥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他从医生手里抢下片子,急急地走到大街上。
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流如水,远处一辆洒水车把水匀匀地洒向路面,象飘扬的泪……
村哥一路急走,到了没人的地方,他着着实实地放声大哭了一场……
凡姑的女伴儿们知道了这事,就来家劝凡姑:趁早跟他断了吧,那病好不了,也是他无福……
凡姑一下把脸捂上,爬在被子上失声痛哭了,凡姑哭得好伤心,哭得姐妹们也陪着她一块儿掉泪,末了,凡姑却摇摇头:
不,不,他的日子不多了,我再跟他断了怎忍心!
后来,村哥也来了,两眼红肿:
凡姑,咱就断了吧,我,我不能连……连累你!
别说了,凡姑打断他的话:只要你活一日,我就是你的人。再说吧,那病说不定不坏事,要有喜事一冲,兴许就好了!
凡姑说着,努力让脸上挂出一点灿烂的笑容来。
村哥看着凡姑,又是感激,又是难过,在这个温柔如母,美丽且善良的女人面前,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呜呜咽咽地哭了……
那年春天,当凡姑家门口的那片桃树园里的桃花儿又一次开得粉嘟嘟,闹洋洋,洁白的花瓣儿在春风里,伴着忙碌的蜜蜂,零星飘落……
在桃花的芳香里,凡姑过了村哥的门,做了村哥的媳妇。
村哥家为了把这桩喜事办的热闹、喜庆,不惜花大钱从山外请来一个在四邻八乡很有名气的吹唱班儿。哎哟哟!你听那鼓、弦、笙、笛……吹吹打打,整个山村都沉浸在欢乐的气氛里。
新婚燕尔,凡姑和村哥有说不完的柔情,道不尽的恩爱,早把疾病带来的不安与忧愁忘了个干干净净。
后来,听人说那病传染,村哥怕凡姑也染上那病,两人就颠倒着睡觉。
黑夜,山村里的月亮象一个大银盘挂在树梢上,从新房的顶窗上柔柔送下几缕光辉,院里的昆虫们在尽情地鸣唱着动听的情歌……
另一头的村哥紧挨着凡姑光滑的身子,然而看不到妻子美丽的容颜,感觉就像相隔几千里似的,隔一会儿,村哥就轻轻的叫:
凡姑,让我瞧瞧你!
凡姑笑笑就坐起来,把长长的头发轻轻地甩到背后,让他瞧个够。
日子一多,凡姑也有点乏了,村哥再叫,凡姑就说:
天天瞧,瞧不够?
村哥就不吭声了,可是没多久,村哥又叫:
凡姑,我肚子有点疼,你给我揉揉?!
凡姑坐起来,轻轻地给他揉肚子,甩在背后的秀发,瀑布似的从雪白的肩头滑下,散落在村哥的脖子上、胸膛上,柔柔的,痒痒的。
村哥盯盯地瞧着在月光里更加楚楚动人的村姑,他真的好想就这样看着美丽的妻子,直到离去的那一刻。
凡姑揉着,揉着,见村哥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一下子就明白了村哥的心思,她不由的眼睛一热,伏下去,紧紧地抱住了村哥的身子……
白天,凡姑在门口纳鞋底,村哥就坐在她的身边;凡姑去做饭,村哥就寻个板凳依着她,就像一个离不开娘的孩子……
凡姑生就的勤快,在院里整块地,打算栽点儿西红柿,凡姑让村哥一起干,村哥一边应着一边说:
我吃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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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姑的眼圈倏地就红了,心里象被一把刀搅着,生疼!
凡姑从街上买来几只毛茸茸的小鸡仔,她把小鸡仔放到地上,对村哥说:
等鸡能下蛋了,我每天给你煮蛋吃。
村哥看着凡姑,轻轻地摇摇头。凡姑心里酸酸的,一边在院子里扎着鸡窝,一边悄悄的抹着发红的双眼。
凡姑只想在村哥有限的日子里,留给他无限的美好的生活记忆。
凡姑的痴诚却无法感动残酷的死神,村哥还是匆匆地去了,带着对美好生活的不舍和留恋,院里的西红柿青青的,小鸡仔也刚长出尾巴……
欢乐的凡姑不见了,凡姑变得沉默寡言……人们从土黄色的小院门前走过去时,却见她在院里更用心地种菜、养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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