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行7

杨璐从北京回来后，有大概一个月的时间没再去见过吴勋，就仿佛吴勋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一样。在接下来的期末，是杨璐遇到过的最忙碌的期末。7门功课同步考，也算是她上大学以来的第一次。那几天她每天都泡在图书馆里，却连肖远也没叫过去。

没日没夜的学习并没有让杨璐从她的痛苦中解脱出来，她似乎在某一刻找到了初高中时候的那种感觉——一个人的身影始终浮现在眼前。不过，当初的自己，心中是满满的对于爱情的热切期待，现在能涌来的只有无穷的愁苦。每当图书馆闭馆时自己开始徒步走回宿舍，杨璐就会陷入对往事的追忆。这条路，她和吴勋走过，那时候好像自己还吵着说毕业旅行要去一次西藏，去一次离夜空最近的地方。而在那边的亭子里，吴勋告诉杨璐，秋季的南方星空，有一颗最寂寥的亮星叫做北落师门，然后还把那颗星指给了自己看。

这样的回忆总是让杨璐流连，她每次都是踏着宿舍楼锁门的时机赶回来。她又是不愿去想这些事情的，可他们却无时无刻不往自己的脑袋里钻。

直到杨璐想起了肖远。

她是对不起肖远的。

是她把肖远扯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潭，虽然这件事原本跟肖远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已经忘了当时自己是如何冲动地把肖远拉下水，她把肖远当做最好的朋友，而肖远也正如吴勋形容的那样真诚可靠。可当杨璐意识到她似乎在给肖远传达一些错误的信号的时候，却没有及时地自制，告诉肖远其实她只当其为一个朋友。那时候，王舒给自己写信，邀请来北京一见，算是旧相识他乡一聚。杨璐不知道如何拒绝，也不知道如何答应，于是就求助于肖远。这还要多谢肖远，不然，杨璐自己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件事。

从北京回来的时候，她对肖远说，“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这次真是麻烦你了。”
肖远的面色不好，但语调还是很轻松。他说：“没事，也不知道你的心结算不算解了？”

“算是解了吧。”杨璐回答道，可她的语气却并不轻松。王舒以一种她最意想不到的方式给了她一个结局——在北京，她见到了王舒，和他的男友。她不确定这对自己来说是不是一个好的结局，因为王舒邀请他们来，是对自己曾经的女友们一个交代。见到王舒的一刻，杨璐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放下了所有的负担。那不过是一个她几乎从未了解的人，她不会再对他有任何期待和留念。他们在动物园地铁站附近的一家日料吃的午饭，席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可就在告别离开的时候，杨璐突然看见了路边的北京天文馆，一丝酸楚涌上心来。

“解了就好，总不能背个包袱天天生活吧。”肖远说到。

杨璐短促地笑了一下，对道：“是啊，今天真的多谢你了，当你的妹妹一定特别幸福。”

杨璐记得那一瞬间气氛的尴尬，也记得肖远迅速地对答道：“我的妹妹可不会让我这么操心。”

仿佛从那一刻，杨璐感觉到了一种从未听到过的言语中的脆弱感。可眼前的肖远依然神态自若，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可空气中浮动的某种信号告诉杨璐，仿佛又什么东西在破碎，好像还是自己打碎的。

等到考试周都结束了，杨璐仿佛都没有从这种纠结中挣扎出来。她能看到的是，肖远除了没事跟和她闲聊几句，再没有主动邀请去一起上自习。她能看到的是，吴勋似乎就真的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了，除了在考场上见了一面以外，其他时候完全不见踪影。她相信时间似乎能治愈一切，从前王舒给的伤，也仿佛就是时间治好的。也许很久以后，吴勋已然不再是自己幻想的样子，甚至像王舒一样彻底变成了自己不可能喜欢的人。

冬日下午慵懒的阳光总是让人陷入遐想，杨璐每想到吴勋和肖远，虽然已没有了伤心与惭愧，却还是感慨万千。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好像就是这三个人之间的那个罪人，或许因为自己肖远和吴勋之间会又什么芥蒂。可她已经不再想掺入其中了，不舍就不舍吧，惭愧就惭愧吧，总之所有的错就都给自己好了。

“晚上来吃一顿吧，我明天就走了。”杨璐正收拾回家的行李时，却没来由地收到了吴勋的短信。

正字奇怪，杨璐又收到了肖远的微信，意思也是差不多，说吴勋明天走，要不要来吃个饭？

杨璐想了很久，还是给肖远打了个电话。肖远告诉杨璐，因为家庭关系，吴勋似乎要转到国外去读大学了。这些事情，半个学期前吴勋那边就已经敲定了，他不过是因为早就通过了相关的语言考试而在中国又待了一年而已。而且实际上，吴勋根本没必要去参加期末考试，因为成绩单上根本就不会有他的名字。

每句话，肖远说的都很沉重。他也是考完试之后才知道的，他甚至还没有时间来惊讶，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杨璐。他觉得，杨璐应该来见吴勋一面，或许在这只会两人的生活轨迹完全分开，再见就难了。

“我知道了，可是我已经在回家的车上了。”杨璐故作镇静地回答着，而眼前却已经开始天旋地转了。

“你不是明天才走吗？”肖远的声音听起来很悲凉。

杨璐深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抖不颤。“我家里有点事，就改签了今天下午的票。唉，真是太不巧了，也不知道下一次见是什么时候。”

“没关系，他说明年咱们毕业的时候他还会回来的。”肖远安慰她道。

可此时的杨璐已经听不清肖远在说什么了，她的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压抑了好久的情绪一下子全都爆发出来。她按住手机的麦克，肆意地嚎啕大哭，她无力地跪在地上，上半身扑进还没整理好的行李中。她仿佛再也没机会让时间来愈合伤口了，她仿佛再也不会见到吴勋变成她厌恶的样子了。仿佛从此，有一个人，永远地留在了她和她下一任男友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