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为一本不知是否最终会终稿的文集写的序，所以，起个名字，后面加个小尾巴，语出屈原“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文集能不能终稿，还不得知。加油，大侠作者！
前段时间，被隔离在家，孩子们上网课。我按老师要求让学渣渣小儿读他们四年级的第二课《走月亮》。听着小朋友磕磕绊绊地、艰难地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蹦出来，然脑海里随着课本历过这些文字，由衷地感受到了这文字的优美，觉知到那种不可言喻的通过文字打造的美妙的画面感，体察着文章里人物所抒发的心境。
当时心里升起了一个念头。啊，要是我的儿子在阅读这篇文章时有同样的感受，那他此生的语文学习便是无憾了。我从此对他的语文学习也便再没有什么要求了。哈哈，不管语文老师怎么想，反正我就是这么想的，我对自己的文字审美感知能力还是很有自信的，认为这是上天赐予我的一份礼物。
直到我读到了我老娘的文字才知道原来这份天赋的出处。
文字，从来就是心灵的自然流露，就如山间的溪流，从峰顶源头潺潺而下，那么的清澈，而又那么的自然。
我很羡慕我老妈把我最想做的事情做了，我现在还不行。其一没有这样完整的时间，从容的心情；其次，更重要的，总觉得自己的人生阅历还不够，时不时自查之前的想法，往往觉得幼稚可笑。
如果，老妈的文字假设够量能编订成书，那么为他作序，我这个做儿子的可就当仁不让了！
便不如在此提前写就。期待引出更多的美好！
2022对我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年，当下还没有结束，回望时光如流水般指尖划过，一恍惚间就已掠过许多人、许多事。但我想这一年我做得最艰难——没有之一——的决定，就是送老妈去深业颐居。
老妈是操劳一生、好强一生。人生起起伏伏，临到很大年纪了，本该安享晚年天伦之乐的时候，还要花费巨量的时间和精力在孙子身上，可以说榨干了她最后的能量。她三十多岁就被医生嘱咐因为高血压要“终生服药”，最近这几年又进了数几次医院，包括不限于如下“成果”：心脏两处支架，脑部也是前后两次脑血管瘤栓塞术，最后一次是中风了，一开始是下半身一条腿瘫了，面部麻木，经过椎动脉球囊扩张术后，得到一定的缓解。但从此再也不能自如地下去买菜，去接她最爱的孙子上下学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法自如的下地行走，一般要坐轮椅，借助器材也像是走在波澜起伏的棉花堆上；头脑也没有一刻停止的晕眩，区别只是在时而剧烈时而轻缓而已。
伴随着身体痛苦的还有精神上的苦闷。原来老妈不但是个很难干利索的人，也是一个豁达的人；中风后彻底成了一个充满了焦虑、恐惧，时不时会暴躁不安的人。是的，不从任何社会性的事情上去分析，单就生理性判断——抑郁症，中到重度的。是的，会经常有轻生厌世的念头，甚至想付诸行为。
这对于我的整个家庭来说是一段十分灰暗的日子，微信的家庭群聊里还留着“让我去死吧”这样的语音，孩子们还小，还无法理解奶奶的行为，无法理解生生死死的真实涵义，但无疑被吓到了。连我家的保姆阿姨也整日被不安笼罩着，太太说，这样下去，都没有哪个阿姨敢在我家做事。奶奶天天委顿在自己的小房子里，自怨自艾，开着空调，使得房子越发的阴冷黑暗。她一天大多数时候都躺着。这对身体十分不好，做医生的太太非常的有爱心，也劝解了不计其数次。
其时，我们想了很多方法，始终觉得，最重要的一点，是她缺乏精神寄托。总觉得这个世界对不起她。后来我说，你写出来嘛，我去准备了最好的纸和笔，她说哎呀整天头晕沉沉的，写不了。家里有儿子学琴的钢琴，我说你以前学过会弹，不如也练习一下，有个事做，她说哎呀整天头晕沉沉的，谈不了。
就这样，日子在黑暗中一天天地消磨。直到有一天，直接把桌子掀了，做出欲跳出阳台的姿态，孩子哇哇大哭。这种场景和阴影，可能是一辈子的。只发生一次就够了！太太很善良，她觉得总归把奶奶送出去不合适。我做了一个决定，去！所有的后果，我做儿子的一个人扛！
2022年8月20日。正式入驻深业颐居。当然，之前也做了调查，这是五星级的养老机构，是深圳优秀的国企下属产业，我相信他们专业的力量，相信他们团队的爱心。
转变的过程很煎熬，但变化肉眼可见。从下面两段聊天截屏便可感知一二了。一开始，要么不接电话，要么除了叱骂（她打过来，少数是我打过去）就没有别的话。尤其现在又是疫情，一开始要经历隔离阶段，愈加苦闷而且条件不佳。晚上电话一响，心都在跳。没办法，这个阶段，挨骂是应该的。再后来，隔离结束，情况也在悄悄发生变化，最记得有一次姐姐跟老妈提意见，说你能不能别每次都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她那时比较忙）打电话过来骂。老妈没好气地回答说：“白天忙得很”。那时我就感觉事情有希望了。唯有坚持坚持，再坚持。
令人欣喜的是，历时大约一个月左右吧。老妈终于能慢慢能适应、融入进去，享受其中。真正进入了老有所养、老有所乐、老有所为的理想状态。有了新的社交圈，有了健康的饮食起居，更重要的是，有了充实的生活：学习书法、练习钢琴，参加一些组织的活动，还有了些新朋友邻居。但最最重要的是，她一直觉得自己的人生经历很丰富、精彩。人间值得，值得写下来，记录这风雨七十多年的过往，自得其乐。
对这个事情，我太赞成了。写作再怎么自得其乐，本质上也是：
一个主动的而不是被动的过程！
一个向内求而不是向外求的过程！
一个脱离了像刷抖音那种低级趣味而是时时拷问灵魂的高阶心流的过程！
一个不是几秒钟动动手指就连篇累牍地转发到家族群成为占人眼球的垃圾（我甚恶之），而是要斟词酌句让思路流淌出来的成为值得人尊敬的劳动成果！
这不是短暂的快乐！而是，长久的、平静的喜悦！
不知不觉中，老妈开始写了，陆续出产了不少文字。虽然没有生活在一起了，但我可以从各种渠道感受到她的喜悦和充实。后来，我琢磨了一下，选择了这个“简书”平台，通过讯飞语音把文字变成了电子版本，见渚世间。从我看到第一篇开始，我就惊讶于老娘的表述功力，思路清晰简明，写实生动有声临其境的感觉。而且叙事后也有思考的留白。毕竟她经历过的年代，那时的人、景、事、情，很多也是现在的人所不知道的。
而且，熟悉认识的朋友，知道老人家从那种消极厌世、昏聩不振的状态中走出后，都受到极大的感染。纷纷表示成为其粉丝，鼓励继续坚持下去。
然后就出现了问题了。这就是我这篇序的第一句话所说的，这个文集有不能成型的的可能。
这个文集是可以成型的，在我看过了老妈的码字能力后，觉得稳了呢，老人家一生有丰富的素材可以摘取，如置身自家园林，收获时节。目前还只是从童年少年时光讲述，起了个头。单我记事之后就有不少值得一写的，比如她和父亲原来在事业单位里面的人人事事，后来92年邓工南巡后可以说差不多第一批下海的，后来我父亲生病后她自己还被聘当了厂长，再后来处媳妇、带孙子的各种酸悲喜乐。从一个长者的角度去看，信手拈来，皆是人生。我很鼓励她写，她有次说好，我要写文章来骂你，我说对，做得不对，尽管骂便是了。你且写出来罢。
挺早的时候，我就听说了老四让学位给老五的事情，果然，在《上学》一篇就写到了。历史便是历史，确实也不是杜撰歪曲了的。这么多年过去了，长辈的事情我们做晚辈的可能是不太有资格评说。但觉着吧，第一尊重史实，如果不符合，可以当事人第一时间，直接提出，而不需“曲线救国”；其二，这“国”本来就不需去“救”，何故？姐姐爱护妹妹，这本来就是一种特定历史条件下，施者与受者共同组成的闪耀着人性光辉的美好画面，谁也不丢人。当然，如果施者便以此沾沾自喜而以为毕生荣耀，受者不但不心存感恩，反而心怀龃龉。这便都是反其道而行之了。
至于我的外婆，还有素未谋面的外公。这次外公初初露了一个头，便被阻止说“不建议父母亲情况为外人知道”。
呜呼！哀哉！我们家族群里，如我这般流淌着外公1/4血液的不在少数，外公在文化GM之前就走了，他之前饱读诗书，对每个女儿都珍惜疼爱，又会有哪一分一毫不见得光而“不便为外人知”。相反，中华民族讲究寻根溯源，讲究不忘本，难得老妈愿意执笔而录之，传而承之。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两位老人都已驾鹤仙去。又有一说叫“盖棺定论”。每个人来到世间，均有原罪，都是有善的灵魂也有恶的灵魂。就算生前有那么些不那么伟光正的事情，也是再正常不过了，不必苛责。
人的生命，肉身为体而神趣为魂，上面提到向内求，其实在这浮躁的当下是很难做到的，去想这个事的人都不多。绝大多数，都是外求，一直求到带入棺材，懵懵懂懂的不自知间就步入垂暮。肉身已近朽而神趣尚未构筑。也许，那个时候，物质上经过际遇和奋斗，已经略有小成，然而精神家园却从来没有开始动工。
何也？年少时读书为了父母为了考个学校，成年后就是搞钱求生存求发展，有孩子以后为了孩子活着。要说物质上追求为了锦衣玉食，豪车美宅。一步一步，便为世人推着走。
然而精神上的追求呢？
按照西方理论，人的追求是如金字塔般逐级而升的，跨过了初级的，至少要被人关心、被人认可、被人尊重。
再往上呢，向外求。最后，便只剩下优越感和支配欲了。
这要命的支配欲和优越感！
先说说支配欲：
事情按照我的意图去运转，爽！别人按我的要求去做，好！听我的话，棒！。。。所谓官瘾，无非如此。当不了官，在人群中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施加影响，也是极好的。
优越感是更普遍的老百姓的追求：
赚大钱是为了光宗耀祖，为了父母“有面子”；买豪车是为了别人羡慕。等别人羡慕完，买豪车的快乐劲头也就过去的差不多了，而不是说买豪车为了给家人给自己带来更大的安全和舒适；各种例子，不胜枚举。
原来老妈在家时，我和太太不厌其烦和老妈讨论这个问题。没想到在深业颐居，一个很短时间，通过写作活动，她就找到了自己，展开了自己一段新的人生。究其原因，就是这个事情是内求的，是可以做到内求的。这点，也希望老娘能不忘初心，从自己构筑的藩篱中跳出来，重入正知正念。
阳明先生说，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稻盛和夫先生说，人这一生的使命就是，灵魂来到人间，走的时候比来的时候更高尚一些！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