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tzykenshin
我在哪里......
身体毫无知觉,意识无比紊乱,好像漂浮在无垠的宇宙虚空中,如灵魂一般。
这种感觉好奇怪,好陌生,但是又有些熟悉......
宇宙是冷的,但是背后有一阵轻轻的暖风在托着自己,在星辰大海中缓缓向上,向着遥远的一缕光飞去。
我是谁......
不只能够感受到空间彼端那无比遥远又无限明亮的光,似乎,连整个宇宙空间都印在了心里。
黑洞坍塌时的喷射,恒星寂灭时的光。还有彗星划过天际的明亮,甚至大爆炸那气吞山河的神迹。
那束遥不可及的光来到了眼前,无限的明亮......
我要去哪里......
像被海水包裹着,一浪浪拍击在婴儿稚嫩的皮肤上。
婴儿的身体里,有道奇妙的光。像是全宇宙的光,像是所有生命的光。一切的起源,都在这里,一切的终焉,也在这里......
自己就是那个婴儿。
海底温暖的洪流托着自己的身体继续向上浮去,四面一片漆黑,最远处似乎又有一道微光。
脑海中的画面清晰了起来。
热闹的庙会,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左手拿着的冰糖葫芦,右手牵着的大手。
那是一双极其粗大的手,宽厚温暖。
那双手牵着自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徜徉,天气冷冷的,呵气成冰,但是空气中洋溢着快乐的气氛。好像是节庆,是春节吗?
“话说那!关二爷青龙偃月刀一出!横刀立马!曹魏众将当真是吓得面如土色!......”庙会里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勾栏瓦舍,戏台上的说书先生正在讲三国演义的水淹七军。
“一拜关二爷!二拜北顶娘娘!”不远处聚集着聊天的老老少少,对着庙里焚香许愿。
红墙碧瓦,上香的人络绎不绝。
奇怪,为什么男人们都留着辫子,而女人们裹着小脚?......
“爹,为什么......”脱口而出之后,才意识到牵着自己的是爸爸的手。
“璃儿,今天陪你,你开心吗?”视野顺着牵着自己的大手向上清晰起来,一张棱角分明,风霜坚毅的脸出现在那里。额头前部剃得精光,后面留着长长的辫子,跟街上的每一个人都一样。
“开心!爹从来都没有这么陪过我,以后常常陪我好不好~”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后,感受到的似乎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幸福。
“璃儿......爹对不起你和你娘......创业艰辛,连你娘死后我都不能给她名分......而你这么小就要跟着我奔波......”坚毅的脸上写满了伤痛,“但是,这都是为了大义。你知道吗?爹就快成功了!”
那一天,爸爸似乎很高兴,跟我说了好多我听不懂的话。
“......在堕落,使命在被遗忘,我们必须从内部重生......”
“......秘术和智慧,使命,将在这个极小范围内传承......”
“......就像星星点点的野火,总有一天会燎原......”
“......卫老师的通天之能,一定会帮助我们。也只有他,才能救你......”
“......璃儿,你现在还不明白,但你以后会明白的。爹哪怕背上万古骂名,也要做这一切,这是为了救你,更是为了传承伟大的智慧秘宝......”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公主’,‘原质骑士’会世世代代守护着你......”
深度睡眠中的冰璃眼角流出热泪。心脏再次开始蓬勃地跳动。
我想起来,我全都想起来了。
每一次都会有一段铭心刻骨的回忆。这次是最美好的一段。
我又复活了。
古老的记忆如同涓涓细流一般渐次涌上心头。
就像无数次午夜梦回时感到无法相信那样,随着生命的复苏而复苏的记忆也让冰璃有一种隔岸观火的抽离感。
我的父亲竟然是那个鼎鼎大名的人物。
他说对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传承“伟大的智慧秘宝”......他对我做了些什么呢?......
主动的思考让冰璃的大脑恍惚起来,一片空白后,脑海中又开始播放新的画面。
一望无际的苍茫戈壁,间或点缀着绿意稀疏的草地,高原的植被低矮稀疏。天空无比蓝,空气稀薄而清新,天光云影在星星点点的牦牛和山羊身上拂过。宁静得仿佛在另一个世界。
一队喇嘛在转经筒的吟唱和魂幡的猎猎声中由远及近。这一队喇嘛人数不多,但每个人都肌肉虬结,眼露精光,比起布达拉宫的诵经喇嘛的气氛相距甚远。每个人均劲装打扮,行走如风,迅捷中队伍方寸不乱。
带头的喇嘛突然间高举右手,整个队伍如渊似岳般静止下来。带头喇嘛身材精瘦,双目如炬注视着前方,随着大地的震颤,一队骑兵从斜刺天空的巨大坡面后杀出,向着这队不足两百人的喇嘛杀来。
冰璃感觉到自己正在侧面的高山上,从最好的侧角看着这场辽阔天地中的小小战斗。身后温暖的体温,握着马缰绳并搂着自己幼小的身躯的双手,毫无疑问是自己的父亲。父亲身旁还有两个骑在马上的亲随,正和父亲说着自己不明其意的话。
“宗主,我们要出手吗?”一位虬髯的大汉说道,言辞中对父亲极其尊敬。
父亲不置可否地沉默着。
此时,青衣的骑兵队已经杀到遍着红衣的喇嘛们身前。
冰璃能够感觉到父亲此刻的全神贯注,甚至是,紧张。
冲在最前方的高头大马冲天飞起,是被一个喇嘛一拳打飞的。
平地上没有遮蔽的战斗,骑兵本应该占绝对优势。但这群骑兵的高头大马似乎撞上了一群钢铁之躯的罗汉,被纷纷击飞,马上扎着辫子的骑士们踉跄落马后,在平地上操起青钢刀与银枪和喇嘛们厮杀到一起。
战斗很快就结束了,两倍于喇嘛们的骑兵几乎全灭,只剩下十余骑落荒而逃,向东边奔去。喇嘛阵中却几乎无一伤亡。
父亲似乎深深叹了口气,像是一种解脱,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身边的另一个俊秀得英气逼人的亲随问道:“宗主,我们有胜算吗?”
父亲依然没有说话,注视着整顿队伍的喇嘛们。片刻后,运起缰绳,纵马转身东去。两名亲随也纵马跟上。
藏区的群山和牛羊依然安详,亘古不变地经受着日月轮转。
迷雾在回忆中变浓,少顷,又随着一阵眩晕感散开。
月下寂静的山寺。
“大师,如果没有你们的帮助,我们必败。那位领头的喇嘛,连我都没有取胜的把握。”父亲当着自己的面向着一位金面和尚深深作揖,几乎快要一揖到地。
金面罗汉没有回答,却望着我,微笑道:“这位,就是宗主之女吗?”
父亲轻轻推我上前,我不知所云地点点头。
金面和尚端详了我少顷,然后用笃定的语气回答父亲:“陈宗主浩然之志,贫僧明白,然出家人终归不该管世俗之事。”
“庙堂固然可抛,然则国破家亡,大师亦无所谓?”
“世事无常,却皆在因果循环之内。阿弥陀佛。”
“若大师心意已决,晚辈自不敢强求。我辈自当抗全力抗争,损身殒命在所不惜。告辞。”父亲高昂起头,拉着我向外走去。
“陈宗主留步,可否让我为令千金把把脉?”
父亲沉吟片刻,把我牵到金面和尚身前。金面和尚双指搭在我的手上,慈祥的双眼挣得更开了一些,眼光中充满了悲悯。
“陈宗主,令千金体内已经......”
“小女身体状况,在下岂能不知,这两年为她没少奔波劳碌,然而,寻常药石无灵。唯一的希望便是参与师尊的‘秘术’......关于此节,永华知道大师不信,但,一线希望,我也必须尝试。”
金面和尚目光深沉不语。
“大师......”父亲微微踌躇,还是继续说道,“晚辈原本所愿,无非本派的传承,不致因时代更迭和组织腐败而消亡,此一层数年前于乐山大佛凌云窟与大师论道三日三夜,终获理解,遂成挚友,今日大师自然依然支持。”
金面和尚轻微地点点头。
父亲说罢叹了口气:“何曾想到,与大师的友谊,却因师尊的秘术而尽了。”
金面和尚面无表情,但似乎也充满了遗憾。
“今日之来,不为本派,也不为小女,但为天下苍生!若西鲁武僧当真顺利潜入,将举国不幸。我派势单力孤,寻常兵士更是难以抵挡,只能请大师率神僧出山,抵御西鲁!”
金面和尚沉吟半晌后,回应道:“生死有命,一切随缘。以贫僧之智慧,实无法参透宗主的师尊卫施主的神迹秘术和胸中乾坤———‘生命之树’之说,‘乾坤颠倒’之术,委实太过玄奥,且与我佛家之法不合———只望这一切勿成镜花水月,一场虚妄。”
父亲没有再说话,再次深深一揖,将我抱起向寺外走去。青砖绿瓦,透过拂过眼前的银发看去,山寺在月光下恍若仙境。
记忆的浓雾再次袭来。冰璃在恍惚中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托起,离开了一个狭小的空间。空气似乎变得清澈起来,托起自己身体的力量很温暖,陌生又熟悉。冰璃想尽力睁开眼睛,但是当第一丝光线穿透虹膜时,便再次沉沉睡去。
在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她看到的,也是月下的山寺,和一张坚毅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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