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说:“生命是袭华美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
读到这句话时,我十五岁,正在学业的辛苦和青春的叛逆里挣扎,这句话就深深的扎进了我的心里,像一把尖锐的锥子。我不是锥心的痛,我是觉得,她怎么描绘得这样入木三分,我有一种被人理解的深邃慰藉。
于是,我成为了张爱玲的粉丝,很粉很粉的那一种,即使在成年之后,依然粉到如张爱玲能在不同版本的《红楼梦》里一眼挑出生字一般,我也挑得出各种《张爱玲文集》里的任何一点不同。而后,她信手拈来的字、词、花朵、颜色、心声,随心而出的句子、心得,甚至怅惘,都让我心动与艳羡。
怎么可以写得这么好?那些美丽、落寞而苍凉故事背后,会是一个怎样骄傲而清冷的女子。
因为充满字句,“张爱玲”三个字,听起来就好似是月朗星稀的夜晚,黄莺的歌声一般清越;而张爱玲本人对我来说,则意味着传奇的自我,清醒的执拗,也意味着遥远的美丽——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这种佳人独自美丽的感觉太诱惑人了。
虚荣的我,常常想,如果我写出来那样的故事,那样的句子,我会不会像张爱玲能收获一份清冷之美?是的,我就是这样一个虚荣的想法,想要沾染我的爱豆十分之一的才气和孤傲,我开始写字,写爱情,写心情,写局促不安,也写缠绵悱恻。
张楠老师说我,你的书不能算是散文,更像一本小说集。我回答,不对,她就是散文集。应该怎样理解呢?
我的书里有六个故事《似似故人来》、《全程流调》、《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西林有雪》、《白鹭洲的情人》、《灵魂有青苔的囡囡》。事实上,我还没有学会彻底虚构,没有学会凌驾于生活,架空生活,架空现实地彻头彻尾地虚构任何一个故事。当然,我也不能彻底的纪实,这两样都没有意思。
我写的故事,一部分来源于合理的生活现实,一部分合理地僭越生活的现实,一部分把生活现实的魂儿抽离出来添加我的理解,添加我的情绪。就像小时候,我们每个人可能都有过“武侠梦”、“仙子梦”,我这是做了一场故事与情绪的梦。故事散散地、情绪漫漫地、游离地,可是又始终凝结在某处。
也很多人都说,看懂了你的故事,可没有看懂你的散文。这话令我有些沉默。怎么说呢?一说又乱了,散文就很散,亦是情绪的流动。
在《一切都是传记》里,我说,“我们的少年时代,我们的亲人,我们不能忘怀的有人,甚至,某一刻掉下来的一缕头发,每一样都是传记的一部分。”写下这些句子的时候,是我已经可以坦然接受生活的无常与纷乱,我尽我所愿尽所能之后的任何我都接受,那是我自己的选择,就是这个意思;《在宁静的夏天》里,我说,“我通常都做些没有意义的事情,奢侈地消磨着花开花谢的岁月,这种周而复始地重复在每个无所谓寂寞的日子。”那时,我刚刚大学毕业,前途未知,恋爱未知,茫然怅惘。
《白云飞过苍狗》里,“九月,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湛蓝的天空,在白云渐渐聚拢之前,一切都在旋转、飞舞、相爱、分离、挥手、告别。有一个13岁的女孩从拥挤的火车上下来,满怀希望的给列车挥手,她的声音巨大,仿佛从地底下发出,你一定要回来,我等着你……”我等不到那个年少时候的自己了,我与少年作别,我与青春作别,同时,也和青春时代那个倔强、执拗的自己挥手告别,也许我和她都没有和解,只能说算了吧,每个人都有言说不尽的时光,算了吧,不提了,言尽意未尽,人生履历各有不同的每个人,自然会有自己不同的体会,各自体会吧。
应该说,我的散文是用直截了当的心情与呓语来表达情绪,我的故事则是稍微加了心思、情结的故事来构建一种情绪——这本书,就是一个盛满情绪的水杯,但是,我保证她不会溢到令你心悸,可能怅然若失会有些。
我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我把梦里所有的故事都串起来,我把梦里所有散漫的话都穿起来,于是有了这本《任她时光在游荡》。
她时光,她时光,我不能忘却,不能脱身的她时光。和这两年社会上时不时宣扬和裹挟的很多“生为女人,我很抱歉”那样的论调相比,身为女性,我觉得反而是觉得要比男人幸运些的,如果,不要那么多欲望的话——女性,我们可以以坚强、以独立示人,也可以以温柔、以娴雅示人,倘若只有温柔而不具更多其他能力,那就只以柔软、温和、缓慢、稳妥示人,一般也不为人所剧烈耻笑,嗯,耻笑可能会有,剧烈不至于。所以,这“她时光”令我感怀而深味,少女时代也好,青春时代也好,身为女性,我自己深爱这个标识。
一直以来,我常读到的散文有两个主要内容,一个是乡愁,一个是亲情。我,没有写乡愁,就算是我写了磁县城,承载的也不是我的乡愁,我是一个没有长久离开过家乡的人,所以,我真没有乡愁。我也没有写太多关于我父母亲人的事,父母的辛苦、时代的煎熬,也都不太属于我恬居的80后和我神往的90后的故事。那两者已经渲染的够多了,我写不出来新意。
所以,当我开始缓步进入青年中的中年时,当我从自己青春的盛宴里静静离场时,当我在我们、她们之间张望了很久,盘算了很久之后,我想,我要描绘我和我认识的很多女性朋友们之间的故事。于是,那些,略有相似的她,盛满一脑袋的问号,勉强在我的故事和情绪里对号入座时,我也知道,我会收获一些些表情的拳头,而后,我便回击以不好意思的尴尬笑脸,就此了结。
“把缓慢修炼成稳妥吧。”我步入中年,却依然在写青年人的爱情故事,于是,我就拿这句话安慰自己。在邯郸生活了这么多年,这里随便哪一处的空气翻出来,都是千年。和这三千年的岁月相比,我们又年轻,又渺小,又像只朝生夕死的蝼蚁。
这三千年的时光,承载在历史课本那样的书籍小册子里,打开合上,可以还原当年的富丽堂皇,可以翻开当年的辛苦匆忙,好像三千年的时光,一开一合,就过去了。
我坐下来,也把自己感知到的她时光、她历史写成文字,但我的书里反复出现“他”、“你”,是虚幻的他,虚幻的你,所以,能寄出的,最后只有三张空白,和时光一样空白。
青春与爱情,青春与友情,青春与热情,是下在我们生命里的一场豪雨,但终有一天会在记忆里渐渐止息。我想,也可以留一小部分就在那里吧,在一个茶香氤氲的夜晚,我守候着一个个鲜活的女孩儿和一段段也许美好、也许苦涩的年华举杯共饮。那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像是与我的爱豆张爱玲迷之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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