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董卿。感谢《三联生活周刊》的“宋朝美学十讲”,让我们有机会穿越时空,在追溯宋人的生活场景和情感世界的过程中,去感受宋代的诗意生活。
为什么讲宋代?我想是因为综观中国古代,没有一个朝代可以和宋代比民富、比民乐。北宋结束了五代十国的纷乱局面,经历了一百几十年的相对稳定的时期,颇有一些承平气象。宋代的商业也在唐代的基础上发展起来,城市变得更加繁荣,这一切都提升了人们去追求高品质生活的欲望。
张择端《清明上河图》卷(局部)
宋代也是词创作最繁荣的时代。唐圭璋先生所编的《全宋词》当中,录有两万多首宋词;宋太宗赵炅、宋仁宗赵祯,都洞晓音律,自己创作曲子,所以懂音律的词人就迎合当时的风尚,大量的创作,这也就决定了词的内容、词的气质,它是为配乐而做,在一定的场合,比如宫廷、豪家、秦楼楚馆等地演唱,要适合听众的口味。这也就是为什么北宋的词大量的写爱情、写离别、写闲情逸趣、写四时景物、羁旅愁叹,这样一些比较真实的情感。而恰恰是这样一些真实的情感当中,所包含的音律的美、性情的美、风韵的美,一直到今天依然让人沉醉。就如同清人所说,“情有文不能达,诗不能道者,而独于长短句中可以委婉形容之”。
我个人特别喜欢苏轼,而且苏轼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词必须(应)和律的框架。后人把词分为“婉约派”和“豪放派”,“豪放派”主要就是指苏轼、辛弃疾等“苏辛”一派的词风,但其实苏轼的词远非“豪放”这两个字就能概括,我记得叶嘉莹先生喜欢用“超旷”一词来形容苏轼。“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宋神宗在读完这两句之后,就发出了“苏轼终是爱君”的感叹。其实苏轼早年间是不写词的,到将近40岁调任密州之后,词作的数量开始增多。比如说《江城子·密州出猎》、《水调歌头·丙辰中秋》等等。而在贬官黄州之后,他的词作达到了一个高峰,以旷达的天性直抒胸臆,也开拓出了一片广阔高远的天地。
苏轼《李太白仙诗》卷(局部)
《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就是苏轼被贬黄州写下的一首小令。当时,他和友人们一同出游,忽然遇到风雨大作,朋友们都觉得有些狼狈,但唯独苏轼毫不在意。“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这里的雨,既是写一种实情,也是写一种象征。面对人生的风风雨雨,我们都应该有一种不畏艰难的、超然的情怀,即便是脚穿草鞋,也可以像达官贵人的骏马一样轻快自如。“谁怕”这两个字既是对眼前风雨的藐视,也是对人生厄运的回击。“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雨过天晴,一夕晚照,自然界的风雨阴晴也在启示着诗人,一切风雨都有停息的时候。“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最后这一句“也无风雨也无晴”,真的是一语双关,不仅有了人生的境界,更有哲学的深度。
其实在苏轼的词里,经常会出现像“此事古难全”、“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等这样“以我观照万物”的哲思,也让读者感受到登高望远、超乎尘外的独特的审美。就像陆游形容说:“曲终,觉天风海雨逼人”,这样一种立体的、多样的表达,形成了苏轼千古风流人物一般绝妙的词品。
丘成桐先生
我最近在《朗读者》节目当中,有机会采访到世界上最具影响力的数学家丘成桐先生。他在27岁那年就证明了世界级的数学难题“卡拉比猜想”,因此他获得了数学界几乎所有的奖项,包括被人们称为“数学诺贝尔奖”的菲尔兹奖(Fields Medal),以及七年才评选一次的克拉福德奖(The Crafoord Prize)。而当我问到,他前前后后用了六年的时间来证明“卡拉比猜想”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时,丘先生的回答出人意料,他引用了一句宋词,“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他说,数学研究的道路上是非常孤独的,再多的亲朋、好友,再多的同学、老师在那个过程中都帮不了你,只有他自己。但是也只有他和他的研究对象,在那样一段时间仿佛合二为一。丘先生的回答让我觉得既新鲜又感动,我们都知道这原本是晏几道引用翁宏的诗句,来怀念家中的一位歌女,但却在一千多年后契合了一位杰出的数学家的情怀。所以说文学在探索人性的真相,科学在探索世界的真相,而无论是文学家还是科学家,穷极一生都是在拓展人类的边界。
米芾 《云山图》卷(局部)
宋代的文人有很多很多,而且不仅擅长诗词歌赋,还精通绘画、音乐、书法,成就斐然。我想,在这些大家的心中自有一番山水。所以,我们也很期待接下来的讲课,让我们能够再一次感受宋代的诗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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