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下了高铁以后，我拖着行李箱，跟着众人的步伐，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高铁站，来到一处挨着高铁站的公交车站台候车。人们有的站着，有的坐着，有的蹲着，纷纷对着手机低头，手划拉着玩手机，零散的分布在公交车站台和公交车站附近，静静地等候着各自要坐的公交车的到来。这些人大多是年轻人，身后拖着行李箱，身上收拾得整整洁洁，有股掩掖不住的青春气质，他们有的是上班族，有的是学生等。

先来的是去其他地方的公交车，很多准备上车的人马上汇聚到公交车门那里，后面的人看到后也从零散的人群中起立，赶忙奔了过去。他们又有序地排成了一条弯曲的队伍，接着逐个刷码投币上车。就这样走了一批又一批人，公交车站上的人逐渐减少。

37路公交车从远处款款而来的时候，车里还没有一个人坐，就在扁平的车头左上角亮着鲜红的数字37。尽管我不认识这辆车，但我闻到了它老远就散发出来的熟悉的味道——回家的味道。它还没有坐一个人的车身上，好像在对剩下的我们一群人说：欢迎回家。我们在外奔波了一年半年甚至许多年的身体，仿佛也感应到了它的召唤似的，迫不及待地拥到了车门前，于是自然地把微信里其他地方的乘车码切换成了本市的，一个接着一个刷码上了车。

冬天还没有很冷，冬天的太阳也没有很热，只是恰到好处的令人舒适。两点多的太阳，正好顶在车的正上方，阳光从一侧车窗漏进来，在车里的地板上从头到尾铺成了一条切得规则的长条形。风从车窗的缝隙灌进来，吹拂着面庞，撩动着发丝。窗外青蓝的天空陪衬着铁锈般的土地和房屋，路边整齐排列的精致小树，透过车窗，在眼前依次闪过，它们跟着马路一直整齐地排列在边上，直到岔入其他路而由此结束。

公交车的下一站是民族中学门口对面。坐在车里，刚好被植在路两边的树茂密的树冠遮挡住，透过树冠的间隙，只是隐隐约约看到民族中学橙黄的建筑墙壁。我望向窗外，在停车的片刻宁静中，只是听到公交车门吹气似的机械开门声，接着便是一连串脚踏甲板咚咚当当有人上车的声音。——滴，爱心卡。我没有注意看路前方的站台上候车的人，我一路上都是朝着一侧的窗外望去，任凭路边或者远处的房屋建筑和树滑过眼前，又不停向后退。我仍然望着窗外没有看向上车的人。我听到了先上来的人开口就是一句流利的老乡方言，听完我的身体不觉一热，我感到自己的血液快速流淌，一股家乡的气息扑面而来，此时望着窗外的我立马反应过来——已经到家了。

后来的车窗外，任凭多少房屋和树滑过，就是那句带有很浓烈的家乡味方言，映入我眼帘的却变成了一幅阖家欢乐的热闹景象画面。再没有多久就要过年了，想起大家凑在一起气氛活跃的场景，我就不禁热血沸腾，我仿佛听到了来自遥远的声音，乡亲们凑到火堆旁，大声地说着话，大声地笑出来，好像周围的空气也被点燃了一样热烈沸腾。我能感觉到前方不远处有股热气源源不断地输送到我的身体里，这股热气就是年夜里烧旺的火堆，以及家家户户把外面照亮的灯光。尽管我听到各种说法，我还是很期待这个氛围的到来。以前也是在年前的时候，几家凑到一块儿聊起天来，说到过年时伯母说过年太累，都不想过年了，然后几个人又在那里随声附和的感叹，觉得过年确实蛮累的，听到他们这样的话我感到很沮丧，我也被她们悲观的情绪影响了，渐渐地到现在，我才越来越理解他们，但我还是觉得值得期待，因为想到即将有一群人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吃喝玩乐，感觉它就在前方的不远处等待着，还是很激动人心的。

公交车很快就停在了我要下的站，我拿着行李箱一点一点下了车，我拖着行李箱走在好久不见的城市街道。走出街道，快到岔路口时，我还下意识地往原来的方向想了一下，打算往那个方向去原来的面包车客运站找车坐，然而又很迅速反应过来回家的车已经不在那里了，现在搬到了回家那条路的旁边，于是我拉回了寻旧迹的思绪，坚定地往回家的那条路行去。

穿过几个路口的红绿灯，我看清楚了回家那条路汇合在岔路口的旁边，抱着手挎着包的几位农村客运面包车的司机师傅在那里探头探脑地等人。他们在我还没有完全过完马路时就伸长了脖子老远地问候我要到哪里，可是他们的车都不是我要坐的，他们听到我不是他们要拉的人，又迅速恢复成刚才在路边探头探脑的模样，以免错失任何一个拉客人的生意。我拖着行李箱继续往面包车客运站那里去。印象中回家的车很多，那些司机师傅一般都在刚才岔路口旁边那里等着人呢，那天凑巧没在路上遇到任何一个司机师傅。我到面包车客运站的门口停下了，又朝着旁边开门的一家商店走进去，我打算先买瓶水。太阳尽管不是很热，但光照很强烈，等一下坐上车可能会有点闷，拿着水喝可以清醒清醒。我走进了车站，老远地看到很多司机站在几棵树底下聊天聊得正欢，而旁边规矩的停着是他们的车。他们很快便看到了我，一齐看向我并问我要到哪里，有个司机师傅还直接向我走过来，一边引导我走向他的车，一边也问我去哪里，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他直接就说出我要去的地方。我早就想到他们的车就是我要坐的车，况且他们也猜出来我就是要坐他们的车了，但我还是慢半拍地回答了他们我要去哪里，这样以便他更加确保自己没有拉错人。

如今，回镇上这些车的司机师傅们都很少去刚才有其他司机师傅等人的路口等人了，他们更多是就站在那几棵树底下聊着天，等着我们要坐车的自个去找他们。以前一起在路口等人时，看到有人走过来要找车坐时他们还会互相争抢，不过也只是互相闹着玩而已。而现在他们有点呈现摆烂的趋势，有几个人拉几个人，有几个人算几个人，倒是这样也挺好的。以前在县城读书的时候，收假放假坐车来回跑，与他们打过不少交道，感觉认识，但并不熟悉，只是觉得见过。司机师傅开了后备箱给我装上行李箱以后，我上了车就刚好满人，于是马上就可以开车走了。

每次只要回来得早一些，到面包车客运站里，总能见到那么一群认识而又不熟悉的农村客运面包车的司机师傅们在那里闲聊着等待着什么。尽管他们是做生意的，但每次向他们靠近时，他们便会主动迎上来亲切地问道要去哪里。虽然与他们没那么熟悉，但还是很让人感到亲切和温暖的。看到他们的时候，仿佛也看到了我那久违的故乡。连同伴随着他们在农村和城市之间来回奔波不知拉客多少年的农村客运面包车，涂鸦在车身上的还是那么熟悉的白底蓝花纹，这种特征让我感到要回家了，故乡仿佛也不再遥远。

面包车所前进的，是一条正在出县城的柏油路。车窗不断将前面熟悉的景物向后退，映入我眼帘的是无穷的回忆。目光随着面包车前面的事物被甩到了车后，我看到了一座城市逐渐远离的朦胧。我们的面包车脱离了出县城的柏油路，也脱离了城市的喧嚣，跑上了向远方绵延不尽的高低起伏的高速公路。高速公路就像滚滚长江一样，向西显示着长河落日圆的壮观，流着我们的面包车追赶日落。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懒洋洋地照在了人们身上和车里陈旧的座椅上。车里狭窄的空间，在照进来的阳光里布满了灰尘和热。我拿起刚才在商店里买的水喝了一口，突然想起来几小时前坐在高铁上的场景，那里干净又宽敞，也没有强烈的阳光照进来，我完全可以舒舒服服的睡一觉。我后悔坐在高铁的时候没有把觉给睡了，现在在面包车上我有点疲倦，但很难睡着。

我们的面包车爬上了高速公路的一段缓坡，穿过一座山肩被切矮的小山包，行驶在了高速公路的一座高架桥上。高架桥一侧是山下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地，荒地旁边零星地坐落着人家的房屋，和经过人家门口一条弯弯曲曲的白色马路，附近也都有几棵光秃秃的杨树单调地站着吹风，蓝天就像浅水一样清澈见底，白云浮在天边与我们平行前进。桥对面是又一处切了的山肩迎接着高速公路穿过的口子，也正迎接着我们的面包车。高速公路穿过的整齐倾斜的切口外的地方也布满了矮树丛欣欣向荣。

这次我订了早一点的高铁票，等明天可以坐早一点的高铁回去，但我又怕自己懒，明天早上没起来，赶不上高铁，又只能改签。也不是嫌麻烦，只是不想总是这样惯着自己。以前每一次买高铁票，父亲总是劝我早点买票，不然越到后面越不好抢。看来每次父亲他们要出去打工买的高铁票是经常抢不到的。不过一直以来，我是还没有遇到过抢不到票的情况的，只能说自己的运气好，但也不排除不会出现抢不到票的情况，所以尽量克制自己容易懈怠的态度，以便在今后好应对这种情况的出现。当然，不仅仅是我父亲会抢不到票，连我们宿舍也常有抢不到高铁票的声音，因此，好几个坐高铁的舍友都是在期末考试前早早的买好了票。我倒不至于那么着急，早早的就买好票，我是回家的前一天晚上才开始买票。但是每次听到他们在那里买票的声音，我又不知不觉跟着心慌，好像别人抢不到票自己也会抢不到一样。

票是明天早上九点的高铁，意味着我要提前一个半小时起床，加上我好多东西都还没收拾，最晚也要七点起来。我习惯提前多点时间，好让我做充分的准备，如此心里自然也踏实。不过最终还不是我最后一个离开。

与其期待还未到达的终点，我更喜欢前进的途中。加上这次，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坐上高铁的途中了。既不愿意知道是多少次，那就模糊地记成是很多次吧。我也不关心是多少次了，但我知道剩下的没多少次对我来说无比珍贵。和以前一样，坐在高铁上，是那么平静地度过，平静地从一座城市跨越到了另一座城市。我喜欢靠窗的位置，因为这样我就不用睡觉了。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以后，我只是习惯性地朝着窗外望去，尽管列车还没有开动，外面都是伸向远方的铁轨，以及旁边高高的水泥月台，外面的空气也似乎显得沉重许多，但我只是平静地望着，等待列车开动。

这一切是那么平静，它们似乎都在告诉我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