蛤蟆的油

蛤蟆的油

前言

日本有这么一个传说：在深山里，有一种特别的蛤蟆，它不仅丑，甚至比自己的同类更丑。抓到它，把它放在镜前或玻璃箱内，蛤蟆一看到自己丑陋不堪的外表，不禁吓出一身油。这种油，是治疗烧伤烫伤的珍贵药材。晚年回首往事，黑泽明自喻是只站在镜前的蛤蟆，发现自己从前的种种不堪，吓出一身油——这油的结晶就是这部《蛤蟆的油》。

  他叫黑泽明，我认识他的时候，电影市道还很不景气。

  那时候电影院还没有软乎的沙发作为观众席，都是翻转的木板凳。电影一结束，屁股从木板上离去，木板翘起归位，发出“啪啪啪”的声音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是掌声。

  黑泽明的工作是在电影院门口当黄牛，他是我见过最勤恳的黄牛，365天全年无歇，风里雨里他手里都攥着一叠电影票。

  “哥们，看片儿么？日欧俄美法！还有人和动物！”

  别误会，这是我。我在黑泽明工作的电影院旁边开了一间放黄片的录像厅，跟他好歹算是同行。

  不知道为什么，电影院门口的地面总是湿漉漉的，好像刚下过雨。我们经常在观众都到位、电影和黄片都开场后，蹲在街边的潮湿的马路牙子上抽烟。

  “再过一个月，我就存够钱拍自己的电影了！”黑泽明露出黄板牙笑着对我说。

  而我此刻嘴叼烟卷，左手持镜，右手握梳，仔细的打理着发型——出来混，最重要帅。我记得这是一部电影里经典的台词。

  是的，黑泽明想当导演，但我觉得他根本没那个天分，我看过他拍的东西，一个武士的老婆出轨，一个强盗强奸武士的老婆。

  这种题材还不如我放的黄片，关键部位大特写！真人音效！拳拳到肉！

  但我没有说什么，劝人放弃理想很不道德。

  黑泽明去拍电影以后，我的生活并没有缺失什么，我依然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这时期生意越来越好，大家都说日本人拍黄片认真，口碑一片大好，于是我大量引进了日本一线女星作品。

  可是就在我越来越有钱，就在地球正式跨入千禧的那一年，隔壁电影院破产的消息和黑泽明的死讯一同传来，电影院老板特地的找到我，哀求我收购他的电影院。

  “你看看，你现在还只是个体户，如果你收购了我，那你就是大亨啦！”

  我答应了他，然后花大价钱把电影院改装成桑拿中心。

  大亨嘛！就要懂得把产业纵向和横向发展。你看，录像厅的客人看完黄片必然是百爪挠心，隔壁就是桑拿中心，大宝剑服务包你满意！

  我站在独立办公室的落地镜子前，面对的自己已经有了几分大亨风范，我满意的摸了摸油光的大背头。

  忘了提，黑泽明的遗物仅一盘胶片，装修工人们不认识，以为是什么宝贝，抢的头破血流。

  呸！他妈的死人东西还惹出一片流血！真讨嫌！我一只手把黑泽明的死人胶片塞进办公桌的抽屉，另一只手抚摸着秘书的大腿。

  “好好表现，捧你做女一号喔！”

不记得哪一年起，电影院居然死灰复燃了！大街小巷都是电影院，只要看过两部电影的，都敢带着副墨镜出来自称导演。

妈的，那帮兔崽子赚了好大一笔！要是黑泽明还在就好了。

黑泽明？我突然又想起那盘死人胶片！拉开抽屉，它依然安静的躺在那里。这算不算侵权？我迟疑了大概小半个小时。

尔后找投资人、砸特效、开发布会、请水军，我把黑泽明作品又回炉重造了一遍，我在镜头前哭哭啼啼的。

“嘤嘤嘤～这是我挚友的遗作，他毕生的心愿就是当一名导演！”

这个年头，观众们一听到情怀和心灵鸡汤就跟吃了春药一样，不停的让我的票房得到高潮！我成名了！出入着各大颁奖典礼和慈善晚宴！

我跟斯皮尔包皮共进晚餐，跟各种老板共进晚餐，跟各种锥子脸女星共进晚餐，然后共入洞房。

在某个颁奖典礼上，我已经俨然是一副电影大亨的做派。虽然看不清观众席上的任何一张脸，只有一片白光忽闪。

但我知道，我已经成为了他们的神！

典礼结束后的停车场，一个开衩到屁股的锥子脸女星斜倚着我的兰博基尼说：“导演，你好有才华喔！”

虽然知道她浑身上下没一块肉是真的，但我还是与她做爱了。

事后，我点燃一支烟，在黑暗里发出猩红的光，锥子脸用硅胶胸蹭着我的背娇嗔：“导演， 你好有才华哦！人家还要！”

我摆脱了硅胶胸，全裸在总统套房的镜子前，似乎竟然是第一次与自己松弛的肚腩和萎靡杂乱的生殖器见面，全然没有了大亨风范！

卧槽！这是谁！反正不是我！这难道就是我？

这幅丑样，吓的我出了一身的油和汗。

不知怎的，我想起了黑泽明，怎么都硬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