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冰焱殷勤地带我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观光。

大街上人很多，女人，男人，开车的，走路的，面目和善的，凶神恶煞的，比比皆是。

交通也很糟糕，走到繁忙路段，那些刚刚还在路上疾驰的亮堂堂的小轿车就都像遇到严厉的老师一样，只能乖乖地蹲在红灯下，不敢乱跑了。

我看到一个大腹便便的秃顶胖子急得直骂爹，也不知道咒谁孙子，反正就大大咧咧的样子。我捂着嘴笑，心想这个家伙一定是赶着去谈一笔大生意，被这个该死的红灯耽误了时间。

我还发现，街上年轻貌美的女人多如牛毛，一个个花枝招展，红妆艳抹，更有甚者，不穿胸罩，光明正大地扭着细腰。

冰焱说，这些女人心中都怀有一个远大的梦想。嫁入豪门。我衷心祝愿她们的理想早日实现，这样他们就可以呆在家里相夫教子，不用整天往外乱跑，惹得我们这些黄毛小子刚长胸毛就性冲动。这是她们最大的过错。

接着我们进了一家衣服专卖店。我觉得导购员挺漂亮，就毫不犹豫地跟着他进去了。里面买衣服的都是男男女女，成双成对，我们两个看起来倒是另类了。

冰焱直唉声叹气：“早知道，我就该把我女朋友带过来了。”

那时他才上初一，我还不太相信他会有女孩，就打趣地说：“你还有女朋友啊，我还有老婆呢。”

冰焱听了更叹气：“我真是好心没好报，我为了你改头换面，可是把我女朋友撂在一边了，没想到，你还讽刺我。”

说是这样说，我的衣服和鞋都是冰焱亲自陪着我仔细挑选的，他还耐着性子忍受住了导购员的大肆夸赞和诱导，认真给我提意见，不见有腻烦的样子。这点让我很是感动。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挑选，我总算是摆脱了那些店员唧唧喳喳的声音。

“我感觉把我卖了都赔不起这些衣服！”我拎着衣服袋子，就像是拎着这个世界。

“那你可要抱紧点，别被人抢了！”冰焱哈哈笑个不停，过了一会儿，他又像想起什么：“有一次，我到阿迪达斯专卖店买了一双绝版的新鞋，刚买好，穿出去，就碰到一个坐在马路旁边矮我半截的男孩。”

“怎么？”

“他看到我脚下的鞋，竟情不自已地流出了口水。这着实吓我一跳。他清澈的眼神定格在我的大脚上，那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以为他觉得我我脚大才感到好奇。我就想对他说，小屁孩，莫要羡慕我。可是他的眼里喷薄出一种渴望，强烈得如同饿狼遇见肥羊。我很不自在，本来即将从嘴里弹出的一句‘嗨，小兄弟，看什么呢？’也被我强行咽了回去。小男孩古怪的眼神让我发觉自己像是一只待宰的肥羊。然后，他嘀咕道：‘阿迪达斯啊！’原来这个小屁孩才摆脱打赤脚的日子，就打上了阿迪达斯的主意。吓得我以后再也不想穿阿迪达斯了。”

“你不会告诉我你给我买的是所谓的什么阿迪达斯吧？”我被他的话给吓到了。不，应该说，我被他所说的什么阿迪达斯的玩意给吓到了。

他莞尔一笑：“不是，我哪里舍得让你糟蹋。再说阿迪达斯也没那么神乎。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很有趣，跟你说说罢了。”

尔后他又和我讲了城市的美好。小小年纪的他说出的话饱含哲理。

“老哥，我知道，你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童年过的是一种与世无争的生活。可能你现在会觉得你不属于这个城市。

但是你要相信我，这个城市不止有物欲横流。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等你去发现，去追逐。”

我们看了一场电影。电影有一个极好听的名字：《阳光灿烂的日子》。讲述的是文革时代的一个小屁孩的单相思故事。电影是一部好电影，里面有不少金子般的好创意。

两个黑帮大佬，居然在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头像前握手言和，大家一起奏唱红得发火的革命歌曲。男主人公马猴意图对扮演万绿丛中一点红的米兰做所有春心动漾的男人都想做的事时，我从大屏幕里好似听到一声巨响。有人说那是屁声。真是太不和谐了。日后，无论我观赏了多少好看的电影，我总忘不了这部特点鲜明的作品，忘不了米兰那两个直挺挺的大奶子。我为开奔驰的马猴哀叹，为逝去的青春默哀。

去了一次KTV。你知道，我不会唱歌，唱起歌来像是鸭叫，可我还是自告奋勇地唱了一首《让我们荡起双桨》 。冰焱小子就笑了，说我干脆叫他哥哥好了，怎么唱小孩子唱的歌。于是我又唱了《义勇军进行曲》。但是冰焱为我展现了什么叫为歌疯狂。他唱得声嘶力竭，抓胸晃脑的模样真是活脱脱一个遇到什么天上馅饼的傻子。他说，音乐是一剂良药，无论你开心还是难过，都能让你重获能量。

玩了一会儿台球。台球厅坐落在市中心，很大很宽敞，崭新的台球桌看起来质地很好，每一张台球桌旁都配备了两张精致的椅子。人也非常多。花花绿绿，男男女女，极其热闹。台球厅名字叫飞天王国。我以前没有玩过这玩意，我按冰焱的指导，猫下腰，撅起屁股，上身趴在台球桌上，用杆子敲打桌上的圆球。姿势丑死了，像蛤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