咀嚼着土楼的故事
侯庄街,曾经有一座让人引以为荣、令人自豪的土楼。
这座土楼兴建于上个世纪二十年代,位于侯庄正大街西段南侧。
古人崇拜图腾,犹以圆和方为甚。因为圆代表天,代表原则,代表成熟,并且蕴含无穷神力,可让万事和合、子孙团圆。方代表地,代表活力,代表进取,也代表规律。体现了中国人“天人合一”的观念。
所以,侯庄街的这坐土楼为方形建筑。
该土楼建在一处老宅院的东厢房,三间,两层,起有房脊。
土楼地基由石灰粉与干土搅拌、撒水、夯实而成。地面以上磊有十二层砖墙作为根脚(基),整个楼层全部由土加白石灰粉和泥打垛之后筑成墙体。
四个墙角采用包角的方法以青砖磊砌,以防墙体下淋。
土楼以传统风格建筑。
一层(底层)前脸两侧为雕花带棱木窗。中间安装的是双开木门,门上一套门锁,并且装饰有一双虎形门鼻,门后面有木插。门下安装一道约二十五公分高的门墙,门左右两侧安放有长方体灰色石门蹲。
入内,两间,客厅家具,北侧为床,南侧为回折型楼梯,楼梯间兼做仓库。
楼梯为木制,安装有扶手,楼板全为方木所冲,宽约二十五至三十五公分。在楼板上行走,咚咚直响。
二层,安有三个窗户,北设有床铺,中间存放粮食等,南侧楼梯向上延伸。
小阁楼大约一米二高,人可弯腰前行。四周墙体设有多个小方孔,既可作为瞭望哨,也可作为射击孔。
从这一细微之处,不难看出,从建设小土楼之始,房屋主人就希望能够凭借土楼这一建筑来抵御来犯之敌的勇气和先见之明。
同时,也说明了战乱、匪患在老百姓的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土楼最初的主人是秦挺贵。
据说,他是一位非常能干、很能吃苦的庄稼汉,上地能扶犁,下(麦)场会扬麦,掂鞭是个好大挂(车把式),可以说庄稼活样样精通,是个全活儿把式。
秦挺贵一生辛劳,他媳妇勤俭持家,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三间两层土楼盖成了。
侯庄街就这一座楼。
土楼一时间成为当时侯庄街的标志性地标建筑,秦挺贵也因此远近闻名。
在农村,庄基和耕地就是固定资产。而拥有侯庄街唯一的一座土楼,不仅仅是财富的象征,还有在村子里的地位,更有一个男子汉的面子问题。
这件事,让秦挺贵在侯庄街昂首挺胸、引以自豪了好几年。
可是,好景不长。
乔迁新居以后没有几年,秦挺贵的妻子就患了疾病。虽然多方求医,最后还是没有挽回她的性命。
黄泉路上没老少。
人们都说,这媳妇嘴攒肚攒,小楼刚盖成,两个儿子快接上力,本应该享福了,她却走了,唉----这媳妇真没福气。
媳妇死去,新房独居,或许还没缓过这口劲儿,秦挺贵就性情大变了,完全就象是换了个人似的,整天迷上了推牌九。
推牌九,是一种赌博形式。玩家各投若干赌注,以大小论输赢。由于操作简单,输赢很快就能见分晓,老百姓俗称“一翻一瞪眼”。
秦挺贵玩牌九玩上了瘾,经常是一玩一夜黑,甚至是通宵达旦边轴转。
只有在赌资输得净大光的时候,才无可奈何地回家一趟。
大清早,街坊邻居们见他熬得两眼两眼通红地从赌场回来,就问他,“夜个黑(修武方言,昨晚)手气咋样?”
秦挺贵还装着满不在乎、非常淡定的样子,说,“不上市、不上市(赌博术语,指没有输嬴)。”
吃喝嫖抽都是赔,唯有赌博有来回。
在这种侥幸心理下,秦挺贵越陷越深,借的赌债也越来越多。
人们常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其实呢,并非如此。
试想,赌就是赌,何来什么所谓的大赌、小赌之分。
饥一顿,饱一顿,大起大落的刺激,怎么可能不伤身?
更何况,许多赌徒由最初的消闲娱乐开始,心性被一夜暴富的思想意识慢慢地腐蚀蚕食,进而乱了心性、乱了方寸,最后发疯发狂,不能控制自已。
赌赢的还想赢,赌输的想翻盘,最后,都是输的一塌糊涂、一无所有,小赌也变成了大赌。
由此看来,小赌怡情只是一个美丽的装饰,一句漂亮的借口,在这句海市蜃楼般的虚幻影像下,完全是一个令人难以自拔的陷阱。
所以,赌桌上混不出富翁。
赌徒们最终都只能是同一种结果,那就是倾家荡产。
面对债主多次上门讨债,焦头烂额的秦挺贵被逼无奈,再也顾不得脸面了,只好腆着脸让人说和,要把土楼挑(指践卖)了。
俗话说,卖庄卖地,先紧自己。意思就是优先卖给本姓同宗血亲最近的亲属。
经办事人说和,中间人作保,双方签字画押,秦挺贵将没住几年的土楼卖给了本家秦华山。
而此后,秦挺贵只好领着两个儿子秦耕传、秦荣传以及年幼的女儿秦金花只好返回到了原来的破旧房子栖息居住。
不久,秦挺贵积习难改,一时手痒,就重新上了赌桌,将卖土楼剩下的钱也输了个精光。
纵有家财万贯,架不住一副骨牌(由于牌九是用骨头做了,有人就称之为骨牌)。
原本好好的一个家,原本在村子里属于日子最好的户,在秦挺贵自己的手中赌了个精光,彻底衰败了。
面对家徒四壁的状况,纵然再有能耐、再有成色,秦挺贵再也难以重新翻起浪花了。
1938年正月,日本人占据修武县城的当年,一贫如洗的秦挺贵贫困交加,别无他法,只好把只有六七岁的女儿秦金花送给京里村,给人当了囤乡媳妇(指寄住在婆家的童养媳),好歹算是给她留了个活命。
而他自己只好带着两个儿子往东面(听说是徐州)逃荒去了,却一去就没有再回头,最后不知所终。
在逃荒途中,秦荣传经历多重磨难,才辗转返回家乡。
而秦耕传却在逃荒的路上,被国民党军队抓了壮丁。
后来听人讲,秦耕传在国民党部队升了中尉排长,娶了妻,成了家。
解放以后,秦耕传逶迤辗转也回到了生他养他的侯庄街老家。面对一穷二白的家,他只得重新开锣重开张。
他先是在第四生产队喂牲口,靠挣工分养家。
六十年代,正逢工厂招工要人。村子的人宁愿在家里啃老本,也没有人愿意出去讨生活。
秦耕传趁机捡了个露,就去本县白庄砖瓦窑当了工人,后来转产挖煤,他就成了白庄煤矿的挖煤工。
秦荣传也在这段时间去了焦作哪个煤矿,参加了工作。
这一支人随得以在焦作市繁衍生息。
土楼易主,包含了秦挺贵几多的辛酸和无奈。
而那座土楼,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在经历了六十多年的风风雨雨之后,被拆迁掉了,化成了一道永恒的记忆。
现如今,侯庄街高楼林立,鳞次栉比。
当夕阳的余晖照射在这片高低起伏的建筑之上,当万家灯火发出五彩斑斓的时候,当年的旧时光也只能在脑海中浮现。
昔年的土楼已经随着深沉的岁月化为一缕云烟,而幻想中的土楼,仍然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岁月醇香,成为一份沉甸甸的记忆,成为一抹浓浓的乡愁。
而对追求土楼的那种愿望,已经深深地镌刻在侯庄街每一个庄户人的脑海里。
山转水移,春秋更迭,咀嚼着土楼的故事,一代代侯庄人在这里繁衍生息。
喜怒哀乐,岁月悲欢,咀嚼着土楼的故事,一个个侯庄人的故事仍在不断上演。
2018年9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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