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养过一只松鼠,我们在树林里搭了一座温馨的树屋,憧憬着过上一辈子;小松鼠灵气十足,就胆子有点小;我总是鼓励着支持着,让它勇敢,让它自由的去爬树,去爬更高的树,去离天更近的地方,看更大的世界;而我也正在山坡的另一处盖着一座大房子,好让我们以后能安心的定居在里面。
它曾在生气的时候挠伤过我几次,也曾在广袤的森林里迷失过;而那段幸福的日子里无论经历了什么,我们总能再开心的回家。沙漠、草原、海岛上都有我们的足迹;在熙攘的人群里把它举到肩膀上看喷泉,顺着集市一遍又一遍的闲逛投食,窜到花草丛中拍上一套像样的写真,爬到楼顶天台上一起对着星星唱着歌……仿佛它就是我的全世界。看见它对世界充满好奇的眼睛,在草地上打滚,回家后又粘人的样子,仿佛再灰蒙蒙的眼睛也都能被这颗小星星点亮。然后呢,还想带它去更多更远的地方,祖国的极南极北,又或是把它揣在衣服里带去欧洲,但愿海关可别把那只可爱的小家伙给扣押下来。记得夏季去湖边乘凉时,我打算跳进水里扑腾两下,然而没想到原先特别怕水的小松鼠还对游泳产生了兴趣,聪明的小家伙只花了几天的时间就学会了游泳,而且在我眼里它就是世界上第一只会游泳的松鼠。那时候走南闯北的它仿佛有颗豹子胆,什么事情都敢尝试;原来少许莽撞的我们,渐渐的把幸福和勇敢成功融在了一起,我们是森林里的最佳拍档,我们是森林里的自由精灵。
有个冬天我误食森林里不知名的野菜后病倒了,蜷着寒冷的身体裹在被窝里,壁炉的柴火也将燃烧殆尽,模糊的意识里仿佛看到它推门离去,内心失望极了,也许再上等一会,人生的走马灯就会闪过,这场旅行也将随之结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身体渐渐的被热气唤醒,再次睁开眼时发现壁炉里的小火苗如同焕发了新生似的在那扭动着,屋子里热气腾腾。而我的松鼠呢,精疲力尽的它正钻在被窝里,在我肚子上给我取暖哩。至今我也不知道那天夜里,它到底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那一摞干柴火拖到屋子里来,甚至冒着自己被烫伤的风险让炉子复燃。自那以后它不仅是与我走南闯北的伙伴,而且还是——我至亲的战友。
我喜欢冒险,喜欢看那些仗高的大浪,去穿越无人区,在森林里露营。一次在海边散步的夜晚,仿佛暴风雨将要来临,海面变得躁动不安,波浪撞击着远处的礁石,发出雷鸣般的声响,而我却像着迷了一样被这幅自然景象吸引,缓慢的向着大海走去,松鼠却不敢向前迈上一步,我只好让它留在远些的沙滩上等着。踩在海水里凝望了几分钟,回过头打算跟它打个招呼,告诉它这里很安全可以过来,却发现它已经吓得被海浪撵着跑,仿佛一旦海水没过脚踝,整只松鼠就将被吞进深渊。我赶紧跑回去把它捞起来抱进怀里,抚着毛望着它的眼睛,此时它仿佛哭了,天知道这个小家伙有多么的害怕。我也终于明白,即使它变的再勇敢,但从内心深处它还是一只胆小的小松鼠。它不喜欢我去冒险,它害怕失去我,就此我再没想去冒险过。而我也会时刻的告诉它,我们无论走多远,去到什么样子的陌生地方,我也不会把它一只松鼠丢下不管。
可是有一天,好动小松鼠爬树时不小心扭伤了腿,医生嘱咐说它只要在家静养一阵子就能康复。但我们都没能耐住性子,隔几天会就去林子里转上一圈,而带着伤出门又总是磕磕绊绊;果不其然,两个月后我们发现腿伤并没有好转。我开始敦促它要安静的呆在屋子里,老老实实的呆上一整个月才许出门。但腿伤仿佛给了它一次不小的打击,从前的那股机灵劲也被冗长的休养给磨平,仿佛整只松鼠都提不起精神,不安感开始在内心滋生。而我也开始做着较坏的打算——假如小松鼠以后都不能爬树了,我是不是该去找个裁缝做套像袋鼠一样的带兜外套,然后自己再去学学爬树,这样它又能像以前一样坐在树杈上看日落;那如果我自己没学会爬树的话,把吊篮、滑轮和绳子组合也能弄成一个人工的电梯,也能把它送到树上摘下新鲜的松果;我愿意一辈子都这样护着它,总之它什么样子我都能接受呀。
腿伤仿佛不严重,但随之而来的内心不安和隔离感才是最可怕的,不幸的是我却没有意识到这点,又逐渐的投身于平日的工作中。本来和它熟络的小动物就不多,腿伤了之后的它仿佛更进一步的疏远了它们,性格越趋于文静,这反倒不像是一只松鼠,而是窝在笼子里的仓鼠,一个活在密闭生态圈里的动物。可锁住它的根本就不是我,我更没有改变它天性的念头。但内心的不安感随着病情继续弥漫,最终阴霾遮住了太阳。直到那天晚上,它竟把我们的树屋当作成了它生活的牢笼,向我嘶吼着,张牙舞爪的开始攻击,我捂着伤口却舍不得还一下手,透过冰冷刺骨的眼神看见它的灵魂好似被染成了黑色。我爱它,我想救它,正如它曾对我的那样,想等腿伤好些时候再带它去旅行,想用吉他弹一首歌唱给它听,想照料它一辈子;可那时候的它哪里听得进去,认为这一切都是我在控制着它的思想、限制了它的活动,使它厌烦,使它的生活越来越糟。它要不顾一切的挣脱这副“枷锁”。它要与我势均力敌。
那晚短暂的爆发后,它生气的打翻了桌上的蜡烛从窗户溜了出去,蜡烛点燃了床被,大火吞噬了整个树屋。树屋在这样的火中没法保全下来,我能做的仅是避免火情不进一步蔓延,以免伤及森林里更多生灵。按住流血的伤口,听着木柴燃烧噼啪作响的声音,一切都回到了最开始——回到了风餐露宿的日子里。
过了几天,我偶尔还会在林子里听见它的声音,多想告诉它实际上只是受了伤,而我根本就不是它的敌人,那只是情绪的一时失控,就像它小时候失控时弄伤了松鼠妈妈的爪子一样。可是我不能开口说,它害怕我,厌烦我,不喜欢我,想尽一边切办法疏远我,它几乎把我当做了那段浑浑噩噩日子的化身;此时我说的做的越多,事态越会恶化下去,五味杂粮的不安感几乎彻底笼罩住了它的心。那晚它离开时,连给它顺顺毛的机会都没有。如果在这之前给足了它勇气,也许它的心魔也就不会这么轻易的得逞。但在那晚的几个小时里,它仿佛扭曲了“勇敢”的定义,把矛头深深地插进爱人的心脏中,以此向自己证明这是最勇敢而强大的行为,自由主义革命将在此刻胜利。往后很长时间里,稍微清醒点的它都弄不清到底为什么要离开,甚至以为是物质上缺乏了安全感或是精神上没法沟通,连对我们未来的憧憬都蒙上了一层灰。倘若几年以来真如此暗淡,那这篇文章恐怕也只会是一本不含感情的《松鼠养殖手册》。
之后的日子里,我也尝试过和别的动物们交流,比如那只鹿。可它根本没有和松鼠相处时的灵性,很费劲的交流才能使它听懂一二,更没有像与那位至亲的战友在一起时,凭着眼神就能传递不少关键信息。也许此时的松鼠已经忘记那晚的情形,住进了曾在树顶眺望时看见的虎穴或者草原上的狮子窝里,那些地方确实是寻找庇护和物质安全感的好去处。
会不会教一只松鼠坚持和勇敢,是一件不现实的事情呢。但转念一想,假如哪天它真能在虎穴里建立起自己的生态圈,那它也许是一只披着松鼠外皮装傻的狐狸吧。天哪,我当真连松鼠和狐狸都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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