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毛毡

作者: 相信自己_004a | 来源:发表于2018-02-27 10:25 被阅读0次

    在农村,会一门谋生的手艺都是受人尊敬的人。在我记忆中,奶奶家养有六七头绵羊。每年都会剪两次羊毛。有时,人懒了,只在夏天修剪一次羊毛。这些羊毛集中贮藏起来,等候冬天手艺人到来,制作羊毛毡。

      制毡人什么时候来呀?

      那要看他们什么时候出来寻活。冬天家里都没事了,手艺人都会出去寻活。会修剪果树的人出来修剪果树;会编席的人出来编席;会制毡的人出来制毡;如果你什么都不会,那就下笨力气,如拉煤之类的。人嘛,总要想办法活下去不是?

      如何请到这些制毡人?

      农村人有办法。上集上给相熟的人说一声,大家知道了,如果村上来了这样的手艺人,就给那手艺人说一下路,他自己就问着找着来了。反正这些手艺人也喜欢,你给他找生意,他能不喜欢?那时,还没流行起来电话,作啥都是靠传话。就这样,如果你相熟的人多,那关系网也大。大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一起,几乎一两个乡镇都有关系网,这样一来,买和卖都有门路。最常见的是给娃说媳妇,十里八乡谁家有女娃,多大了,那些媒人全记在心里,问啥都知道,记得一清二楚的。

      好了,制毡人还没来,咱想办法自己玩吧。

      看人剪羊毛。

      这剪羊毛是个技术活。剪羊毛一般指的是剪绵羊身上的毛。山羊毛不好,毛丢了都没人要。只要小孩拿着做毛笔玩。不过,看到买来的毛笔,统一写着狼毫。不会真是用狼尾巴上的毛吧?狼这东西只在动物园能看到了,肯定不是。那是什么毛?羊毛,山羊毛。不会吧?为何家乡人不懂得制作毛笔的手艺?看来,家乡人吃盐都要衡量,这样贫穷是有原因的。据说,有一种是用黄鼠狼尾巴上的毛制作的狼毫笔,这还说得过去。不过也说得过去,总有个狼字呀。

      那做毡的人咋还不来,这羊毛都放陈了。

      奶奶一到冬天就念叨。也是,这羊毛用塑料纸包着,定期还得拿出来晒,怕受潮。放在家里也不安全呀。一是怕老鼠。这老鼠简直就是每家的祸害。这鬼东西,下药第一次见效,以后就不灵了。养只猫吧,也不只是猫吃饱了还是怎么回事,总有那么一两只老鼠在家里长住。反正这些老鼠都长一个样,只是大小不同,身上也没有编号,谁分得清是哪只?说不定就是那猫养的小蜜。二是怕火。虽说农村人注意火,可不知为什么,奶奶家的窑洞之前走过火,损失惨重。一窑的木板和碗都坏了。万一,这羊毛不就白收了?

      这做毡的人死哪里去了,整个月都没见影了。

      听说做毡的何师入土了。

      是吗?怎么没听说这事?那现在是谁在操持这手艺?是何师他娃还是上次来的小徒弟?

      这个嘛,也不好说。这手艺在咱这塬上本来就不吃香,在内蒙甘肃一带羊多的地方那是真人请。听说好像是何师的两个徒弟,有时还有何师的娃及临时来的人。

      那这娃手艺咱样?

      那你说的,肯定是赶不上何师的手艺了。那老人家是做了几十年的毡了。农业社前就做毡,农业社时被整的差点没命了。就靠这个手艺,身体也差,在生产队上混口饭吃。后来农业社解散了,又拾起这手艺开始过日子了。不过,刘师这人身体一直不行,都是靠几个徒弟干力气活,他在一旁指导。反正何师人是个热闹人,爱开玩笑,爱喝茶,不抽烟。手底下出的活没人不说好。

      好人啊!

      是呀,好人,可惜不在了。

      好人不长命,害人精活千年。我把这事经个了,这是个大实话。

      他姨,你饭做好了?

      啥事?

      你看,你把谁给你带来了?这是做毡的何师的二娃和两个手艺人,来,赶紧给做饭,人还没吃晌午饭呢。

      好,这是烟,你替我招呼住,我掌柜的还不在屋里,我现在就给擀长面,打鸡蛋。

      之后,差不多半个月时间,就见这些陌生人在奶奶家忙活。据说,这做毡是个苦差事,力气活,要脚个劲大。

      咋做毡呢?

      我不操心。我只操心刘师娃手里的牛皮筋弓。这弓不能给我们小孩玩的,可我总想摸一摸。或许是北方人骨子里流着英雄的血液,对于战马弯弓的生活本来就有一种向往。如果这弓搭上箭,会不会射下天上飞的雄鹰?那家伙太害人了,老是偷吃我家养的鸡。我家的鸡是用来给我下鸡蛋吃的,不是喂来进鹰肚子的。父亲见我实在是爱那弓,便对何师说了好话,拿过来,让我用手摸摸。

      就是一张弓,这是人家何师吃饭的家伙,你要看啥?万一弄坏了,你赔不起。人家手就打住了。这娃,小小的没个眼力,啥不学,学这做毡,以后有你吃的苦。

      做毡有啥不好?好坏也算门手艺,有啥不好?总比你这农民在家戳牛屁股强。

      放下,来看,这个过程好,羊毛用牛皮筋弓弹好了,下来入在竹帘子了,用开水烫,脚踩踏,搭上一包洗衣粉,这样,羊毛出来就雪白雪白的,和银子一样。

      不看,有啥好看的,我要看这弓。

      弓是这样用的,人背上背一个,手里拿一个,用木棰子敲,下面的弦就开始弹羊毛。来,就像这样。

      父亲比划。

      不看。你这姿势和钓鱼有啥两样?应该是这样,一手拉弓,一手放箭。

      我比划了一个弯腰射弓的姿势。

      算了,两个人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走,回家,我给你用竹子削一个弓。

      好。

      回家后,父亲从扫把上抽出一根竹子,小刀片左右划拉了几下,去掉了节,弯成半圆,绑上绳子,削一根竹子,搭在弓上。看,一拉,一放,这不就出去了?你看,箭飞出去多远。

      好。我要的就是这样的。原来父亲手这样巧,还能做弓箭。

      吃饭了,你坐在门口干啥?

      我不吃了,等着天上那鹰下来用弓射死它。谁让它吃咱家的鸡。

      吃饭,你这爷不知啥时候才来。要看天上有鹰在飞才出来在门口看。你看,这天上光秃秃的,有个啥?快回来吃饭,吃了饭再看。

      那时,我一直相信,自己手中的竹子弓箭可以射死天上的雄鹰。只要它敢下来,我就让把它射成死鸡样子。拔了它的毛做鸡毛弹子,肉煮了吃。

      好了,这是给你人毡。分家时你也给你分个啥,这算是给你一样东西。不过,这手工费你出了。爷爷算着三个毡,一个毡是多少钱手工费。总觉得那时爷爷说的话好生分,什么手工费出了就行了,伙食费你就不用掏了。也是,我们一家人都是这个毛病,说出的话都是这么生硬。本来是好好的一件事,说话这是给你做的毡就行了。他能不问手工费?父亲不问,爷爷这才开口要,自己也有台阶下呀。

      这个白毡,是个整炕的。

      不要,我要那个花毡。

      不会吧?这个大,这个好。

      我不要,我那那个花毡。那个花,好看。

      你道那花毡是怎么回事?原来爷爷家养着一头黑绵羊,每年都剪了黑绵羊的毛单独放着。养的黄牛长的是黄毛或是红毛,脱的毛也收着。这不,这毡做的是白绵羊毛当底,黑绵羊毛和红牛毛做的花形。

      不给你,这个是给我的。给你个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三叔在一旁说话。也是,这是三叔的家。那时,三叔还没有结婚,正打算说媳妇。他说话相当有权力,是半个当家人的姿态。

      我们家拿了白羊毛毡。前前后后一直用了十多年。毡断了,用布缝上接着用。后来,实在破的没法了,才扔了。

      那时,就是那个给爷爷家做毡的何师的二娃,后来机缘巧合,成了我的小姨父。不过,他也不做毡了,外出打工,据说,一年四季都来钱,比做毡赚钱多了。

      爷爷家还做毡吗?不做了,绵羊换成山羊养了。剪的那些绵羊毛,奶奶拧成了毛线,织成了羊毛背心。穿来穿去,捣来捣去,最后织成了一件小背心,穿到了我身上。

      羊毛毡还有没有货?据出过远门的人说,市面上有。这年代,只要你肯出钱,啥货找不到?

      “还是没有何师做的毡好。”父亲在一旁唠叨着。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羊毛毡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pavxix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