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表舅后来化了九牛二虎之力,因与文件精神不符,也没续聘成功。中心校又派不出新的老师,因为这学期放假后,我们村这个教学点就只能撤消了。
强表舅不服气啊,他找到中心校校长,请求不要撤消过个教学点。中心校尹校长说,虽说这个教学点还有三个班,但总共才七个学生,我问过所有的老师,包括特岗老师在内,都不愿意去,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那我让我儿子去,那个臭小子不敢不去的。”强表舅拍着胸脯说。
“叫你儿子去?”尹校长一开口就笑得岔了气,“张老师,你是认真的吗?你儿子可是中教高级,在重点高中教得好好的,你让他去七个学生的教学点?”
“当然是认真的。他不也在这个教学点读了书四年书,为什么不能去?”强表舅硬着勃子说,“他不去,那剩下的七个学生怎么办?”
“张老师,那你让我再想想,这么大的事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得了主的,下次开会,我们几个班子成员再研究研究,怎么样?”尹校长被强表舅缠得实在不知说什么好,最后敷衍着说。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尹校长实在说出不口,就是孩子们的英语课。以外的还好说,找个代课老师也不算太难。英语却不行,不是专㐀的老师会打坏孩子们基础的。像现在这样每周临时派英语老师来,孩子们四年级后去中心校普遍英语踉不上,才狠心撤消这个教学点的。
强表舅没法,只得回去等中心校的通知。到放假前一天,中心校工会主席带着撤销教学点的决议来到学校。看到通知的那一刻,强表舅整个人一下子瘫了下去,两眼发直。把我和工会主席吓得人都惊呆了。我们把他扶到床上后,工会主席立即安排我去叫我娘和表舅妈刘二妹,来商量对策。
见到我娘时,强表舅眼泪哗地流了下来。娘握着强表舅的手说:“弟,你这是怎么了?”
强表舅张了几次嘴巴,但还是没有说话。
表舅妈用纸巾帮他擦着泪水,眼泪在眼眶中打转,说:“老头子,你可别吓我啊!要不我去把小强叫回来,那怕是下跪,我也要让他来这个教学点。”
强表舅终于有了表情,眼睛一亮,不过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他可能也知道,让一个重点高中的名师来教学点,那是不现实的。
“老头子,那你想怎么办?”表舅妈问道。
“这个学校在我手中说没就没了,我真没用,我真没用啊!”强表舅自言自语地说。
“强表舅,学校不是在你手中没的,是在我手中没的呢!”我也在这个教学点代了三个半月的课,说起还真是在我手中被撤销的。
强表舅摇了摇头,继续说道:“这个学校在我手中说没就没了,我真没用,我真没用啊!”
“弟,是你外甥女没用,连教师证都考不上,不然的话学校肯定没事。”娘这可是冤枉我的了,凭我四十多岁的年龄,我就是想考教师证也没这个资格。
强表舅还是自说自话,任由泪水打湿枕头。天亮后,强表舅突然恢复了精神,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对工会主席说:“李主席,今天我要最后升一次旗,可以吗?”
“当然可以。”李主席见强表舅提出要求,立即满囗答应。“我立即通知中心校,请校领导全部过去,见证这个庄严的时刻。”
“谢谢。”强表舅说,“不用。”
升旗仪式见早上八点半准时开始。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字排开的教学点最后的七个学生,后面是闻讯赶来的中心校所有领导和部分同事,最后是全村在家的村民,包括当过强表舅学生和没当过强表舅学生的所有村民。
我打开学校这部老掉牙走音的录音机,当庄严的国歌从录音机里唱响在山村的天空时,做为助手,我和强表舅展开这面开始发白的国旗,缓缓地升上天空。五星红旗迎风飘扬,在朝阳的照耀下显得分外的鲜艳。
孩子们哭了,和老泪纵横的强表舅抱在一起。尹校长掏出讲稿,走向主席台,尚未开囗已经声音哽咽,说不出话来。本来,撤销教学点的命令应该他来宣布的,但他实在不能面对敬业而又倔强的强表舅,才由工会主席代劳的。此刻,他实在说出话来,伸出双手,紧紧地,紧紧地握住强表舅的手。
迎着清晨的阳光,我惊奇地发现,强表舅略显灰白的头发一夜之间全部变白,满头银丝在阳光下发出金色的光晕。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