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过清明，经常是在外婆家。
我们那里清明扫墓，不一定是在清明当天，一般总是提前几天。因为有我们一群小孩子，外公外婆就选在周末上坟。一早我和弟弟到外婆家，他们早就忙开了。外婆在和面，准备做青团，小姨在烧火炖猪头、鹅，表弟、表妹们在叠纸钱，我们也凑过去一起做。大人们进进出出忙碌，在准备祭品，有猪头，鹅，青团，面条，水果，米饭，黄酒，元宝，纸钱，我们那里把这个叫做羹饭。外婆教我们做青团，叠元宝，谁做得好夸两句。我们其实帮不上什么忙，不如说是玩，我们小孩边干活边打闹，互相比谁做的青团好看，谁叠的元宝整齐。一群小孩象一群刚出笼的小鸡，房子里比平时更热闹了。
吃完午饭，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出发了。男孩们蹦蹦跳跳在前面，小女孩们跟在外婆旁边，外公挑着担子走在最后。外公外婆边走边说着什么，看到小孩调皮就轻呵一声，又惦记着是不是漏了什么，不时问起。一行人从油绿的田畈中穿过，缓缓而行，慢慢上山。周围都是小山坡，山上青的，红的，非常好看。
外公把担子歇在一座坟前，据说是太公太婆。外公摆出祭品，外婆点上灯笼、蜡烛、香，把香分给大家，小孩子们叽叽喳喳，拿着香，学着大人摆，宁静的山林一下子热闹起来了，先人有灵也应当欢喜，外公斟一次酒，大家拜一次，外婆不时地说些什么，我们听不懂。然后外婆开始烧元宝纸钱，外公拿出炮仗、鞭炮，噼里啪啦放起来，我们把香插在坟头，看着鞭炮放完，就四下里散开来，到山里去玩。坟头又安静下来，只有外公外婆两个人边烧纸钱边低低地说着什么。
清明时节，山里的杜鹃花开得正旺，一簇簇从树底下里冒出来，像一团团火。我们看到好看的就一哄而上地抢，互相比着谁的花大、艳。大家慢慢地四下散开，渐渐走远，我一个人走到一边，看到一丛开得好看的，就开心地跑过去采，树越来越高，越来越密，花也越来越艳，越来越美，忍不住一直追着花往里面撞，我眼里只有花，不停地一路走，一路采，有时还尝一片花瓣。突然一回头，发现四周没有人，天有点暗，树又高又密，我一个人走到了深处，四周寂静无声，外公外婆不见了，弟弟妹妹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只有布谷鸟有一声没一声地叫。我有点慌了，急急忙忙往回跑，也顾不上花了，四周只听到自己的喘息。其实没走一会儿，就听到他们的声音远远传来，这才安定下来，慢慢地走出来。远远看见外公外婆已经收好担子在等我们，坟上添了很多新土，弟弟妹妹们手里都拿着满满的杜鹃花，一个个都笑得很开心，外公外婆看着我们笑。我赶上他们，手里满是花。
小时候过清明，这一次记得最清楚，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历历在目，不能忘记其中的经历，每次想起来就很新鲜，很亲切。现在外公外婆已经不在了，弟弟妹妹们都分散各地，不知道太公太婆的坟是不是有人看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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