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房子要拆迁了。房子和小妹同岁,30年了。这几个周末我们姐妹都回到家,带着我们的孩子。这房子见证了我们兄妹的童年,也迎接了下辈子孙的到来!
还记得很小的时候我们一家住在爹娘结婚时的房子里。房子有半人高的下面是砖垒起来的,上面是黄土的墙,房顶是木头的梁,梁上面是木头的檩条,檩条上面是一根根木头的椽子。椽子上面覆盖一层芦苇编织的席子。房子总共有两间,里间是睡觉的地方,小些,外间稍大。里外间的土墙上有一个半米乘一米大小的通窗,窗台上放着一盏煤油灯。娘会到屋里很黑的时候才把煤油灯点上。灯光微弱,但是因为放在通窗台上,里外间都能看见些光亮。我的回忆里,那是如花生粒般大小,又如黄豆粒般的颜色,温馨而又瘦弱。刚开始上学的姐姐和我会搬个四脚的凳子放在煤油灯下,在上面写作业。我们坐在母亲用三块木板钉起来的或者父亲在刨树后砍下来的树根墩上……
现在的我每每给女儿讲到我这段童年的时候,她总是问妈妈你为什么不放学就写作业,非要等天黑看不见的时候?孩子你可知道,放学后的我,有时需要看小姨或小舅,又或者得去割一满筐草喂饱猪或羊……不到十岁的年纪,最想着玩耍,有时候偷偷懒放学后不回家跟小伙伴们去玩耍到天黑,就不敢进家了,没有放学按时回家做该做的事情。我会坐在老房子的墙脚边,期待奶奶看到,把我亲自送回家免于挨骂。写到这,仿佛又听见每次和姐姐上学走时娘会在院子里大声喊:“下学赶紧回家看孩子哈!”
所以每次婆婆说我会照看孩子的时候,我总会说小时候练得。
也所以现在的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去黑暗的角落,不喜欢太亮的灯光,但更不喜欢家里的灯开橘黄色。
有好多夜晚,在老房子的屋门口,我和姐姐弟弟坐在门槛上等着在招待所上班的爹回家给我们带来熟花生或者瓜子,一个一个的分到我们手中!房子的后面有一棵老枣树,树皮被我们几个孩子爬上爬下磨的十分光滑。我们会跳起来,一手一个够到树枝,然后双臂用力在上面翻转个空翻。老枣树迎合着我们,把下面的树枝长的低矮粗壮,我们就坐在树枝上荡着双脚,唱着儿时的歌嘻笑打闹。等到了秋天,爬上房顶,就能轻松的摘满筐的红枣……
老房子里的半个童年,是肆意欢场的。
后来,家里盖了新房,红砖红瓦宽敞明亮,屹立在村后,路过的人都夸房子盖的好!房子的周围都是地,我们是第一家搬过来住的。父亲拉着拉车子把东西运过来,我们兄妹也力所能及的搬些东西。有的抱衣服,有的赶着羊……离开我们生活半个童年的老院,我们是快乐的。但是在老院长大的大黄狗,它会每到黄昏的时候,一个人急匆匆的赶回老院,守护它一晚上,第二天早晨再慢悠悠的来到新院,守护我们度过白天。不记得大黄狗这样持续了多久,只记得某天他再也没回来,我们猜应该是在路上被收杂皮羊羔的小贩药死带走了!我们都很难过,对于老房子,大黄狗的感情比我们兄妹的深。
我们兄妹童年的下半场就在新房子里开始了。我和姐姐有了自己的房间,弟弟妹妹都开始长大。夏天的夜晚我们兄妹会在院里搭起蚊帐,躺在星空下,说着十年后,二十年后,我们多大了会怎样……冬天的夜晚,娘还会给我们炒花生,边吃边聊……父母极尽的节检和勤劳,我们家分了更多的土地,生活似乎会一直变好!
直到父亲生了病。马上考高中的姐姐退学了,我也在没人的时候跪在地上求上天让父亲好起来!家里周围都盖起了更好更高更大的房子,我们的房子越来越显破旧。好多年,房子里没添置像样的东西,只不过墙上弟弟妹妹的奖状多了起来。
新房子日渐破旧,房顶上慢慢出现了几个小洞。甚至有次我抬头看那些小洞的时候,碰巧看到了一条探出的蛇头,我害怕极了。娘找来竹竿用一些旧布条把洞塞住。有什么办法呢?她只能靠自己撑起这个家了,父亲已经连自己也不能照顾了。
我们几个孩子变得内向沉默,但是又非常的好强努力。家庭的贫困激励我们在学习上变得优秀。我和弟弟妹妹先后考上了大学。身患有疾的母亲,一人,为我们兄妹铺就了一生衣食无忧的路。永远记得,秋天的夜晚,我被母亲往房顶扔玉米棒子的声音吵醒。永远记得,她一人一整晚,浇完地后身上衣服的湿度!永远记得,交学费时,她从装麦子的大缸里,掏出攒了好久的夹着麦粒的那些钱!……
这个房子里,我们童年的下半场,带着苦涩,也有希望!
童年总是会过去,我们都已长大。我们住了楼房,可是父母仍不愿意搬离他们生活了三十年的房子。劝他们搬到弟弟的大房子里的时候,总是说他们的东西没处放,他们会不习惯,他们供奉的神仙没处安家……
而今,房子要拆迁了,补偿标准很低,因为房子老旧,因为其他不可言说的原因,心中不快,父亲又慢慢的病了起来,已致生活不能自理。母亲又负起照顾他的责任。人到晚年离开自己亲手建起的家,我想父母比我们更难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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