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笨

文/王宁子

晚上回娘家，母亲告诉我，笨笨死了。强忍着眼泪问母亲，咋死的？母亲说，老死了。

笨笨是一只田园犬，十六年前的春天，父亲养的一只沙皮走丢后，年幼的侄子每天缠着母亲要养狗，无奈，母亲花了十二元从集市买回一只小狗，初来乍到，小狗无助的眼神充满了恐惧，它不吃不喝，躲在楼梯下浑身打颤。那天晚上，刚离开母亲的小狗哀嚎了一晚。几天过去，恐惧感消失了，它扭着胖嘟嘟的屁股，家里无论谁走动，它都会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

看着它笨头笨脑的模样，侄子就随口喊了几声“笨笨”，没想到它竟然转过身，歪着小脑袋，吐着可爱的小舌头，仿佛在说，这个名字不错。

母亲看到笑了：过去为了养活孩子，就猫儿狗儿地叫着，名字越贱越好养。

的确，笨笨到我家后没打过一针疫苗，但它抗过了小病小灾，直到老去。

眨眼，笨笨长大了，只要听到门口有脚步声，它都会竖起耳朵，然后箭一样冲到门口狂吠，即便是隔壁邻居，也毫不留情。但只要我们回娘家，笨笨都会热情地奔到门口迎接，一边疯狂地摇着尾巴，一边从喉咙中发出撒娇般的低吟，眼里满是欣喜。对门叔看到这一幕调侃：唉，整天喂它，都进不了你家，这笨笨也认得亲戚啊！

每次吃饭，笨笨都会咽着口水远远蹲着，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饭桌，眼神充满了期待。只要喊一声“笨笨”，它赶紧扭着屁股凑过来，尾巴讨好地拍打着地面。从苦难过来的母亲看不惯我们宠爱笨笨，一声呵斥，它便耷拉着尾巴默默走开。看它失落的眼神，我于心不忍，背过母亲，掰了一个蒸馍扔给它。久而久之，只要我回娘家，笨笨像个孩子一样粘着我。每当回家时，它会跟在母亲的身后，送我到巷口。

07年，娘家在菜市口盖了新房子，搬家那天，笨笨躲在楼梯下说啥也不出来，母亲掰了一个花卷哄它，走，咱住宽敞的大房子走！那花卷，在平时，对于笨笨来说，可望而不可及。但那天，笨笨连看都不看一眼。最后，是弟弟给它绑上绳子硬拽到新家。街坊邻居戏谑，还是笨笨对老房子有感情！

不管是老屋还是新房子，笨笨始终履行着自己的职责，除了亲戚，谁也别想进家。每当听到门口有动静，它都会第一时间冲出去，使出浑身的劲儿狂叫着。

前年，我第一次带着九℃回娘家，笨笨疯了似地叫着，把体型大它一倍的九℃吓得不敢进屋。看着它一脸凶相，对门姐打趣，笨笨觉得自己失宠了！

两年来，只要我带着九℃回家，它都会狂叫着，像个勇士一样守着大门，不许九℃进屋。每每都是母亲训斥着将它赶到后院，它才住声。

去年有一次回娘家，在门口没看到它，以为它被母亲关起来了，九℃兴冲冲跑进去，笨笨听到脚步声，又凶神恶煞地冲了出来，和九℃打了个照面，直接冲出大门外。九℃看着门外嚎叫的笨笨，不知所措地站在院子里。我被这滑稽的一幕逗得大笑，母亲叹息道，唉，它老了，也啃不动骨头了……

虽然眼神不好，虽然无精打采，但它每天依然守在大门口……

前几天晚上散步转回娘家，没看见笨笨，便问母亲，母亲说，笨笨最近不吃不喝，好像走崽。我惊讶，那么老了还走崽。母亲说，它最近呆在后院叫都叫不出来。

那天晚上，我想去看看笨笨，又怕九℃跟我去后院惹怒它，就没去看它。没想到，再也看不到它了……

笨笨埋哪儿了？我和刚回家的侄子异口同声问道。

扔垃圾箱了！弟弟一脸不在乎。

侄子说，怎么能这样呢！笨笨在咱家整整十六年了啊！

那只是六畜而已。弟弟不屑地说。

六畜也需要善待，哪个垃圾箱，我刨！侄子说罢就起身往外走。

看着侄子高大的背影，心揪了似地疼。十六年的陪伴，在侄子的眼中，笨笨就是家中的一员。

娘家在菜市口，到了晚上，那个大垃圾箱在雨水中无声地呻吟着。侄子沮丧而归。

母亲安慰，世间万物到最后都是一把黄土，笨笨十六岁，也算是寿终正寝了……

家人群里，上班的小侄子发了一张他们弟兄三人的照片，身后是半个影子的笨笨，然后写道，纪念陪伴了我们十六年的笨笨……

走出家门，回头看到目送我的母亲，忍不住泪流满面……

后注：写此小文，只是为了纪念陪伴我们十六年的笨笨，为未来留点念想，不喜勿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