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但却有点悲壮

        对于家里来说，我是一个没事不爱主动打电话的孩子。可能跟小时候有关。那时装电话贵的说，老田就规定我，一个电话不能超过三分钟，不论你有什么事情，三分钟足够讲完。
      以至于好像我是个不爱打电话的人。无论谁，如果打电话过去，一定得是有个什么事才行，仅仅是一时想念起就打电话，于我，貌似是个很艰难的拨出或表达。
       似乎是习惯了这种很干巴巴的模式。
       导致在外地时，曾有连着两次固定回家的时间没回去，只留言报备加班不回，期间也没意识到要电话问候。等到圣诞夜接到家里电话，我惊讶得以为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吧。肖老师说，你爸说过节了，要祝你圣诞快乐，喊我打电话的。挂了电话惊诧得摸不着头脑，啥时候还会过圣诞节了？！这俩老小孩。后来，突然省得，好久没回家！连个聊天的电话也没有打，是念我了。休假立马打包滚回去。
       外地待的几年，父母怕给我添麻烦，也不曾去过。直到被姑妈说，现在出门这么方便，孩子一个人在那边，过去看看她的环境住两天也好啊。才趁着周末去看了我一次。
       许久之后，老田给我说，他们独自回去的路上，妈妈哭了，说就这么一个崽，还把她一个人丢这么远。
       于是为了能尽快想回家就能到家，做了当时柳叔叔眼中看似挺不值得的选择。
       其实也不是第一回这样选了。
       小时候，有个发小突然决定出去读书（其实这货就是因为想追随那时纯真爱情的脚步）。走之前，她父母喊了过去吃饭，桌上有个长辈，望着我问，是不是也计划要出去读书。我俩家庭情况其实完全不搭界的。家里不可能像发小父母那样老早就备着了，可以说是从来就没有想法，我讪讪应着。临了，那位长辈忽然颇语重心长的对第一次见面的我说了一句，有机会还是要出去读读书、看一看，感受到的东西还是很受用的。当时心里觉得遥不可及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话却留在脑子里了。
       发小虽然出去了，依然通过电话萦绕在我高中的无数个神志不清的清晨六点半。举家移民前每一次她回家，她父母都笑说，到家见他们是第一个项目，见我则是第二个项目。也蛮神奇的，我们隔着这么多时空，彼此仍一直都在。
       毕业前两年，聊到读书，聊成让我转到她父亲那个学校的对外合作办学的专业，转学对不上口，便作罢。隔年又给我策划，过去读研。我用彼时浅薄的金钱观念算了算能力，怼了回去，语言和经济上都有巨大缺口。她又卯了一阵子劲。末了，有天兴冲冲敲个电话来说，可以想办法给安排去附近有语言环境的国家当文员工作一年，边存下工资，边过语言关。然后再申请过去读研，打点工也可以支付开支了，比起国内的三年制，还是划得来。只要家里准备最初的一万，备着万一无法工作生存下去，有回家的机票钱。
       我那时其实对自己劳动的价值和金钱忒没正确的概念，觉得自己每次暑假打工也不过几百，一万是个巨大的数字。父母要拿一万出来做路费应该是个极其困难的事情。全然没留意到，他们那时换个电视机五千多配个DVD三千多一万也就这么花掉了。
       尽管想象里如此艰难险阻，我在心底默默捂了一阵，还是彻底心动了。原原本本给老田说了。老田说，我考虑下。然后回复我，可以，给你两年时间去玩。两年后，无论如何给我老老实实回来考公务员。
       到这里，其实，我也想接下去写个奋斗励志篇或者虽败犹荣的无悔青春经历什么的。
        然而并没有。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临近毕业的前夕，从来不知道病痛为何物的老田，不明原因腹痛入院快一周了，还没确诊出来。待到我周末放学回家才发现他住院了。整好那天内科的医生给肖老师说是肿瘤，很可能是恶性的。肖老师一直表面平静，把拉我到医院消防通道里，悄声给我说着，说到不要让老田知道的时候，终于抹起了眼泪。
        我有些不知所措，同时又觉得难以置信。怎么可能呢？怎么会呢？原本不欲声张的住院，演变成立刻通知了家里其他长辈过来。犹记得彼时我在家里不停的走，绕着几张房门转了一圈又一圈，给俩朋友打电话问现有情况我该知道什么、能做什么，略定了定心又去领几个长辈到病房。
        在长辈们商议之下，另请了一个外科医生来看，与医生商量完，姑父就出来通知我去办转科室手续。于是，我去内科医生那写转科室申请。那个医生给我说：“确定要转吗？我给你说你爸那是肿瘤呢，很可能是恶性的。”我不做声，又听见一句：“恶性肿瘤就是癌症呢！”似乎见听到癌症 我还依然没反应，可能以为我忒不懂事。又问，“你满18岁了吗？写这个必须满18岁啊！”我抬头正眼瞧了瞧，示意早满了。然后，把写好的后果自负申请推过去，起身走了。
        不能怪我直到现在还把丝毫都记得那么清楚。
        那是一种这样的感觉：你自小就习以为常永远不会掉下来的天空，突然不明原因的呈现摇摇欲坠态势，你以为医生是用科学的方法负责任的把结果告诉你，它要塌了。
        结果，呵呵。
        转科室的当天晚上，原本有开始好转迹象的老田，突然让刚去替班的肖老师打电话把我又喊过去了，还叫了叔叔赶过去。对我说了一些话，又要把我交代给叔叔，跟着便喊着不清醒了。匆匆赶来的外科主任，立时吩咐护士加大推针剂量，一把抓住他的手边探脉搏，边喊，老田你别紧张，没事的，你相信我。你这情况我看得准。你信我不咯。别紧张，心跳太快了不好。你相信我咯，一会就好。
       很后来，老田说那一会，他感觉到了死亡。
        急性胰腺炎，因为拖久了，胰腺位置形成了很大的水肿。如果不是转科室及时，那天晚上会怎样…至今不敢想象。
       内科那边，特么是个巨大的误诊。
        由于那位外科主任，我也不能说是X医院不行。毕竟，还是同一家医院的医生一眼看出来治好了。只是，从此对内科敬谢不敏。看病这事真是要看运气哈。现在和那位主任住在同一栋，经常电梯里遇到，再怎么宇宙超级无敌脸盲症的我也总会郑重的问候。
       你看，事情后面确实就完全跑脱了。
        那阵子，混乱到毕业论文过初审时因为格式没有严格按照那个破排版要求被打回来，都是丢给同学帮我一次次修改排版直到到符合要求为止的。自己联系去异地考了驾照路考，白天去人才市场投简历，去面试，晚上回来再去病房替肖老师。如果老田问到了面试，便说情况。偶尔还要挨骂，说这个面试怎么没给家里说自己贸贸然就去了，面试前应该要如何郑重收拾准备什么的。
        唯唯诺诺应了。其实，哪里顾得上啊。
        其他，谁也没再提起。
        莫再提，莫再讲。
        只是有时自己想起来的时候，心里会闪过隐藏情节被错过了哈，再也看不到隐藏结局是什么。

        从小到大，父母其实是和你三观最相近的人，因为他们用他们认为最好的东西一直教育你引导你。在你独自遇到能影响你三观的人和事物之前，你们是彼此间最相互能理解的人。
         常说爱情是盲目的，让人不顾一切去拼命。其实父母的爱也是最盲目的，无需缘由的给予。所以哪怕日后我们有了自己不同的想法甚至不一致的追求，我们也会甜蜜地负担着他们一起前行，甘之如饴。
        很多这样的父母，他们一直供给金钱和精力，他们会为了用他们认为正确的方式来帮儿女们铸造生活，而甘愿活成小时候那样，我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他们整日忙于洗衣煮饭，帮忙照料，也时常埋怨生活辛苦孩子叛逆，三十年前的剧情，被原原本本地又搬到了现在。
        幸福，但却有点悲壮。
        我曾一度愿意尽我所能协助让父母去追求年轻时没来得及实现的一些想法，那怕只是多去一些他们曾想去的地方。但他们却觉得只要看着你过着他们认为的幸福生活，就心满意足了。其他都是不重要的。不论他们曾经有多么想挣脱生活的枷锁过，如今，连自由都没有孩子重要。
       我常会想让自己人生的一切决定都是为了追求自己，然而父母的人生目的，却逐渐变成追随我。父母那一辈人最大的特点是，忠于牺牲，拒绝享受，他们大概永远无法活成别人的家长那样子，站在门前送走我，一脸傲娇地说，“你没事别总来，挺耽误我出门逛街的。”
       那位最终举家移民的发小跟我说，她曾问过父母，这样的生活是否没有国内那么惬意，不是他们该过的。她父亲答她说，我理想的生活就是每天看看书，浇浇花。现在实现了，挺好的。蛮庆幸，她无需那么有压力。每次问候老人家，传来的照片都乐陶陶的，令人由衷羡慕。
       我曾经想在“自由”和“孝顺”之间找到温暖的平衡，也曾有许多人尝试用 “非频繁但高质量的陪伴”去说服父母，然而貌似许多父母并不买账。
        我想，我是赞同网上流行的那句话的，“养育一个孩子，是为了参与一个生命的成长。参与，意味着付出与欣赏。只要这个生命健康存在，在这个美丽的世界上走一遍，让我们有机会与他们同行一段……”如果，到后面不那么需要我，跟我的生活冲突，同行不了，我乐意遥祝，然后认真追求自己的生活。

       不过现在，不论是否能调和，我只是衷心的期待，这样的选择你我都是愉快的

       霍霍哈哈吼吼试一试新软件，部分语句援引自网络Copyright © 故事是自己的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