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恭肃严整地坐在电脑前,敲下这几个字的时候,耳边似乎响起了一首歌,《故乡的云》:天边飘过故乡的云,它不停地向我呼喊,归来吧~归来吆~浪迹天涯的游子……
灵魂瞬间被涤荡,一股淡淡的忧伤晕染着我的思绪,就像是晚霞镶了夕阳的金边。仿佛诗仙李白穿着长长的衣衫,捋着胡须,举樽对明月,对影成三人;不,应该是苏武,穿着羊皮短袄,挥舞着鞭子,在瑟瑟的寒风中,遥望着故乡,暗影中有泪滑落……
可惜,从小到大,从父母兄弟的大家庭到自己的小家庭,相距不过二十余里地。故乡,只能是林有财老师看够了江南的烟雨朦胧,信口提了一嘴家乡的皂角树;也是杨文闯老师走在柔软的金沙滩上,享受着海风的清凉,想着巍巍秦岭和他家的老牛。
故乡于我,是个虚词。
没有离开家乡的人,怎配说故乡。那么去外地出差呢?那么短暂出国呢?跟异乡人交流起来,我可不可以说,我的故乡是黄岛?也不可以!只能说老家。可是,需要离开家乡多远多久才可以说故乡这个词?我只恨自己本事太小,即便羽翼丰满也是飞不起来的呆头鹅,不能飞落枝头变凤凰。不敢想出国定居,也不敢想北上广深。
我私底下测量着:起码也得在济南安家落户,最次也得是烟台栖霞一带吧?那么,我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蹙着眉头,嗓音沙哑地谈论着故乡的风,故乡的云,故乡的河,故乡的一切。对故乡的思念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这样的表情,我会信手拈来,我也会举重若轻。
是的,我的灵魂曾经长久地离开家乡,飞越千山万水,飞跃喜马拉雅,到过月球,我在广寒宫里住了好久,抱着白兔,闻着桂花香,还有嫦娥美女陪着我,言语温润……
醒醒吧,我真的用不到故乡这个词。
那么,就在这篇文章里,我就任性一回,起了这个题目,体现了对这个词的珍爱,体现了一个文字爱好者的乐趣。不然,谁还愿意继续枯燥地码字呢。
故乡的河,是我老家村子南面的一条大河。河北岸是村里的菜园,各色蔬菜应有尽有。河南岸有着大片的庄稼地。南河的水浇灌着两岸的花草树木,瓜果蔬菜,养育着沿岸的人家。
这条大河从东边山上而来,流向西南的大海,中间经过好几个村庄,譬如大辛庄,譬如固镇营。在我看来,南河就是世上最大的河了。因为村西头场院边上那条河,顶多可以捉个草虾,扒个泉眼,不能游泳。当然,那时我个子还没有长高,稀疏的头发还扎不住羊角辫。但是我知道海里有美人鱼,山里有狼,天边有断崖,水里的黑虫子钻入身体会死人……我就是一直想不明白,墙角的石头为何拐了弯?
夏天的时候,河里会发大水。本来清澈的河水迅速变得浑浊起来,那水流像脱缰的野马,横冲直撞,很生气的样子,我们就远远地看着翻滚的水花,不敢近前。
河的上游有一座桥,通往南岭的西瓜地,西瓜熟大了,一碰就炸了口,真不是我们故意搞破坏啊。我们在河里玩累的时候就坐在桥上,听着河里哗哗的流水声,对着西瓜地出神。运气好的时候狗蛋他们会捧着半个西瓜回到桥上,大家一人一块,心有灵犀,不问来处,只管啃,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瓜皮里面了,西瓜真甜!
后来的很多年,我在各种场合吃过各地的西瓜,都不如小时候坐在桥上吃的西瓜,最是甜美解渴。
桥下面的河床是石头砌成的,河水流出桥洞的时候遇到很大的落差,哗哗的流水声就像是瀑布飞落山崖。瀑布落下的地方砸出个大的水坑,一汪水清澈见底。村里的姑娘媳妇们会聚在这里洗衣服,淘米。她们叽叽喳喳地不知讲些什么,莫名其妙得就会轰然大笑起来,把那些专心梳理翅膀的大白鹅吓得嘎嘎直叫。
棉被要拆洗,必须要到河里才能漂洗干净。鸳鸯或牡丹的被单花花绿绿的,总是那么惹眼,漂在水里能鼓起个小小的帐篷。无数次我就幻想着自己在水里漂着,头顶上一个遮阳的被单,那该有多么清爽啊!不会被晒成黑泥鳅。当然,家里人绝对不允许我们在这下水的。木棒敲打着被单,邦邦作响,起先,被单里残余的空气乱窜,被单会鼓起一个个大包来,后来就渐渐消失了。我眼前的牡丹图开始模糊,我的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后来我上初中就住校了,地理课上我知道了长江黄河,南河在我眼里就不值一提了。再后来,村里有了自来水,有了洗衣机……那些美丽的场景,那些欢声笑语和邦邦声,也就永远消失了。
上游被驱赶,我们几个玩伴会到下游玩。那些大白鹅扑棱着翅膀追随着我们。这里水流缓慢,河水也浅。河边上长满了芦苇和菖蒲。有的地方,河床裸露,有的地方还有较深的水洼。依稀就见到水草的空隙有着一团团的蛤蟆卵。小浮鱼总是成群结队地冲破我们设置的各种防线,很快游走了。我们一起打水仗,捉蜻蜓,围追小蝌蚪。蝌蚪比较笨,摇着大大的尾巴,游不快,不像小浮鱼那么灵巧。
男孩子们可以到水深的地方摸鱼,深水里有鲫鱼,个头稍大,侥幸摸到了能够迅速攥住的,怕是只有狗蛋能做到。深水里可以练习狗刨。我胆小,不敢进深水,就在岸边的水草边拔水葫芦。
直到现在,我的蛙泳也不熟练。不像他们无师自通。河水驱走了夏季的炎热,南河就是我们欢乐的海洋。
等到上岸的时候,已经晌午了。大人们起早去地里干活,早就收工回家了。妈妈们大声喊着自家孩子的乳名吃饭了。任他们喊得嗓子冒烟,我们坐在桥沿上,意兴阑珊。
有一次,正说笑着呢,突然我就发现右腿上竟然有一条水蛭,半条身子已经探进了皮肤里面了!我脑袋嗡得一下就大了!我确信:一旦让它钻进去,就一命呜呼了!我吓得哇哇大哭起来,同伴中有勇敢的,动手抓起水蛭往外扯,那东西既小又滑,越扯越往里钻,根本就是起了反作用。我的眼睛不敢睁开,心想:完了,完了,我要死了……这时候有机敏者不知道哪位了,动手拍打起来,这一招很管用,它退缩了出来,滚落了,我得救了!从此便怕了那东西。南河,我再也不来了!不如跟着狗蛋他们去捉蝉呢!
我的头发可以扎起两条羊角辫的时候,开始喜欢照镜子梳头,就看不上狗蛋他们的营生了。晒得跟黑泥鳅似的,一点也不好看,就和他们彻底决裂了。我去南河的次数渐渐少了。我们更喜欢呆在阴凉地儿踢毽子,跳房子。
多年以后,我见到了真正的长江和黄河,还有河上的大桥,甚至走过跨海大桥,那雄伟的气势确实震撼。但是震撼之后也就淡忘了。而家乡的河流却在心中一日比一日清晰起来,儿时那些场景都成了心底最美丽的瑰宝。每次回老家我都禁不住去南河走走。站在桥上,哪里还有哗哗的流水声。河里有几处水洼,杂草层生,完全成了放养场。此后就没有了再去的兴致。
也就是最近几年吧,南河被重新修整,深挖了河道,加宽了河床,两岸的堤坝重铸拓宽,铺就了石块。河里杂草被铲除了,一朵朵的莲花绽放着美丽。古老的南河重新焕发了生机。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小时候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场景……越来越清晰,点点滴滴都汇成我一个人的河流,在我心里汩汩流淌着,永不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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