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无眠,总在辗转反侧后,或伫立或徘徊,静静地聆听小虫的窃窃私语和偶尔响起的断断续续的蝉鸣,体会燥热之外那一份不可多得的清凉和静谧。
月光清纯如水,流泻着淡淡的朦胧雾光。晚风习习,荷叶翻动,惊醒了小憩中的睡莲。 荷花仙子披着轻纱,婀娜地在月下翩翩起舞。岸边婆娑的树影,洒落了一地斑驳流动的月华。沙沙地,伴着草丛中呢哝的生灵,在细声夜谈。青蛙也鼓噪着,和弦着天籁之音。仲夏夜透明清晰而又如梦如幻,宁静温馨而从不掩饰她的热情 ......
雨打芭蕉,水漫青石,仲夏夜的雨宣泄着奔放。一阵由疏而密的碎鼓点,扑面的清凉夹杂着 青草的气息和泥土的熟热味道,一层密密的水帘浸透了沉沉的夜幕,远处稀稀拉拉的路灯,只剩下淡淡的猩黄的光晕。夜归的恋人们屋檐下在避雨,兴奋的脸庞上挂着雨珠,也挂幸福的难舍......仲夏夜的雨以它独特的热烈荡涤着村庄田野, 荡涤着大街小巷,荡涤着整个仲夏之夜 .....
月下漫步,雨中夜行。仲夏夜在每个人心中都构成其特有的风景,就象人的一生中总有难忘的点点滴滴,仲夏夜也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了如歌的记忆 ......
......
明亮的星河横亘在夜空,无忧的仲夏夜是属于快乐的童年。
高耸入云的钻天杨后面,那最后一抹血红的夕阳隐去,远处黛色的终南山渐渐融进了夜色。孩子们雀跃地跑出家门,捉迷藏,斗蟋蟀已是寻常常不过的节目。军队大院的孩子们似乎多了一分豪迈悍勇,有组织地与邻院的孩子们打弹弓战,不输分毫。午夜时分,大家聚在车队的水龙头旁冲凉,发出了畅快淋漓地大叫,挥洒着童年使不尽的活力。
看露天电影是最让人欣喜的事了。当大人们摇着蒲扇,拿着板凳陆续来到操场,我们早已三两成群骑跨在墙头树上。嘴里叼着叶笛、吮着冰棍,期盼着电影《列宁在1918》中的瓦西里出现 ......“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在那个物质匮乏的时代,这句话激励着人们对未来的希望,也寄托着童年时光的天真而美好的憧憬。
年复一年,多少个难忘的仲夏夜伴我走过朝气蓬勃的青葱岁月。
毕业时,正值仲夏。与同学相约攀登秦岭主峰太白山。山路崎岖,我们黄昏时分才到达半山腰,晚上就露宿在斗母宫旁的空地上。入夜的太白山空旷清冷,夜空如明净的深蓝色玻璃,镶嵌着银盆般的山月,几缕懒散的闲云,飘絮般地悠然而过,绵绵的群山已沉入梦乡。在众多的香客中,我们是最不安分的一群。篝火映照着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在欢歌笑语中抖落的一身的疲惫,只有山谷中忽然一声凄厉的狼嗥,让人不禁一凛 ......
清晨醒来,天空已布满乌云。艰苦的夜宿使多人心生退意,余下的旅途只剩下我们三个人。
“太白积雪六月天”,海拔3767米的主峰,为一古火山口,内有一天池,名叫大爷海。我们抵达峰顶时,天色已暗,细雨夹杂着冰粒,气温只有零度左右,穿上了所带的全部衣物还冻得瑟瑟发抖。海子边,长着成片低矮的灌木,一座孤零零的木制道观在凄冷的山风中默然伫立。给道长上了布施后,疲惫的我们终于有了落脚的宿舍。大通炕上,挤满了香客。几位老太太嘘寒问暖,很快为我们腾出铺位,见我们的食物告罄 ,主动拿出了她们自带的烧酒和烙饼,这对饥寒交迫的我们简直就是雪中送炭。无以回赠,我们只得把不适时宜的水果罐头送给了这几位老人。山里人就是这样的,她们的淳朴善良,让我们在冰凉的夏夜里倍感温暖 ……
体力稍事恢复后,年轻的我们又开始了不安分的躁动。室外雨势渐歇,大爷海细波荡漾,反射着微弱的天光,象清澈深邃的眼睛,从古至今凝视着茫茫的苍宇。徜佯在海子边,我们惊异水面的干净异常,甚至没有一点杂草落叶。听老人们娓娓道来:很久以来,就有一只不知名的鸟儿飞来飞去,每天把水中的杂物衔走……这神话般的海子和传奇的故事为迷离的仲夏夜渲染上了梦幻的色彩 ......
许多年过去了,每当想起这些往事,心中对自然淳朴的留恋和向往就愈加强烈。
记得第一次回故乡,也是一个仲夏。村庄坐落在一山谷中,南边是高耸的云台山,一条小河从村中穿过,静静地流进汶水。在村头,第一次见到了婶婶,她慈祥的目光中总流露着母亲般的关爱。几天下来,在她无微不至的关怀下,我很快习惯并喜欢上了农村生活。
入夜时分,万籁俱静,只有偶尔响起的犬吠声。山谷里极少蚊虫,令人惬意。院子里昏暗的灯光下,老人们坐在马扎上,喝着干烘茶,闲谈着家长里短。这干烘茶是家乡的特产,清肺去火,入口苦涩不堪,后味余香绵绵。夜深了,我要去河里游泳,婶婶放心不下,叮嘱堂弟拿着手电筒陪我同去。
一路走去,虫鸣四起。飞舞的流萤,象一只只绿色的小眼睛。田间的果树影影绰绰,累累的果实在夏夜的酣眠中孕育着成熟,青涩的淡香在微风中悄悄弥散。石桥下清流潺潺,白日里热闹的鹅鸭,早已归笼。置身水中,凉意贯顶,踩在细软的河泥和滑腻的卵石上,刹那间如过电般的,心中闪在一丝温存的瘙痒,在欢唱的河水中久久回味。堂弟不肯下水,在岸边一直和我说笑。我说他无福享受,可惜了这天赐的纳凉。
村落里灯光稀寥,眼前的云台山就象一个黑黢黢的巨大剪影,头顶的满天星斗让我想起了儿时的夜空。一刹那,空间似乎凝固了,时光也停止了流逝,我的身心仿佛溶进了家乡的山山水水,无边的思绪缠绕在美丽迷人的仲夏夜 ……
直到今天,我仍时时牵挂着婶婶,祈祷她老人家长寿康健。只是心中暗暗惆怅,那美丽家乡,那淳朴风情随着时光渐渐远去。
今夜无眠,城市的仲夏夜亮如白昼,即使午夜时分也没有宁静的气息,反而透着一种莫名的浮躁,草坪上纳凉的人们也必须忍受着这无尽的喧嚣。孩子已经熟睡了,仲夏夜对他来说还是那样快乐无忧,只是多了一分清冷和孤单。我默默站在窗前,望着茫茫的夜色,在回忆中沉思,在沉思中幻想,幻想着再次感受自然,感受淳朴,感受一个个做不完的仲夏夜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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