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过年忆童年(二) 回家过年忆童年(二)
过年最重要的日子要数年三十,吃过晚饭的饺子,孩子们会穿上各色的新衣服,口兜里揣满各种糖块、瓜子,走街串户的约上三五好友到一起,女孩子们的话题自然是各色的花衣服,男孩子们当然还是“炮、炮、炮”,人人都怀着无比轻松喜悦的心情,等待着三十晚上八点整的春节晚会。
一年到头就知道田间劳作,难得跟我们说上几句话,距离我们遥远到不知在哪个星球的父亲,突然心血来潮的要和我们兄弟俩人玩纸牌“对胡”,霎时就觉得父亲来到我们身边亲近了许多,我们兴奋地如同遇到天上掉下来了馅饼一般。那是一种北方玩法简单到五六岁孩子,都可以很快上手的纸牌游戏,可是爸爸在动脑筋游戏方面显得奇笨无比,不一会儿他脸上就被贴满了长短的白纸条,看着他那副怪模样,我们笑得在炕上直打滚。尤其是当爸爸输了,躲着不想被贴纸条,我们张牙舞爪的一前一后的抱着他、不依不饶的那阵势更是好笑,此时的妈妈站在旁边看着我们哈哈大笑,那一时间,我们成了世界上最快乐的孩子。
晚上八点整,疯玩了一天的我们端坐在炕上,瞪大了眼,守着那台小黑白电视看春晚。最盼望的节目当然是小品和相声,节目很幽默诙谐但却不低俗,大人孩子们都喜欢,人人都需要和盼望着笑一笑,来为这一年到头清贫的生活添加点乐趣。
三十晚上,各个屋子里的会灯一直亮着,大人们会用祭祀的烧纸裹在棍子上,用绳子绕好,放在院门口地上,外间屋的祭台整齐的摆放好贡品,香炉上点燃几根贡香,娘会隔十几分钟去看一看那香,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跪在地上虔诚地拜一拜。奇怪的是我们这些平时馋嘴儿惯了的猴崽子们,即便没人告诉,打心底深处也知道不能乱动上面那好吃的贡品,甚至都不敢去多看几眼那贡桌,更别提去打扰娘那崇敬而又神秘的仪式。
后来听说,三十晚上是全神下界的日子,天上的鬼神都会来到人间。我逐渐的长大,越来越质疑和不相信这一套旧习俗,不消几年功夫,村子里摆弄这一套旧礼俗的人也越来越少,现在已经鲜有人上贡了,其中也包括我娘。
前几年,人过四十,每近年关的这些日子里,尤其晚上和早晨,心里都会涌现出一些特别的体验来。这才能越来越能理解旧时的一些做法。
现在,神从每个人的头顶消失不见了,人人不再相信有什么更高的存在,我们不再敬重什么。每个人的“我”在心底歇斯底里的傲视世界,无止境的为了“我”而疯狂地活着,人与人之间的不再有崇敬,即便是对自己的亲人长辈。
初一的早晨,凌晨三四点钟,男人们早早的起来烧火煮饺子,放鞭炮,等着同辈们一起走街串巷,挨家挨户的向长辈们跪拜祈福问安。我也要早早地从暖和的窝里,被娘喊叫起来,迷迷瞪瞪地来到外间屋的贡桌前,带着那种既难为情,又理所当然的心情,嘴里喊着爹娘“咣当,咣当”地磕头拜年,娘这时会赶紧从里屋里,撩开门帘跑过来,手里拿着十元钱,塞到我口兜里,然后给我们盛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吃完了,我们就会跟在大人后面屁颠屁颠地去拜年。
那时去长辈家拜年,大多是在乌漆麻黑的凌晨,大人们在前面进到屋子里磕头拜年,我们小孩子们在院子里嘴里附和着说着拜年的话,却忙着撅着屁股盯着地上满地的鞭炮红碎屑,争抢那些昨晚哑巴的鞭炮,拣起来赶紧揣兜里。
现在琢磨起磕头拜年这件事,忽然明白了其中的蕴味与道理。当虔诚伏地跪拜的那一刻,父母长辈已然成为了心中的神,成为现实世界真正的神,他们身上有我那颗幼小心灵可以学习和敬畏的品质,我学会的是感恩和谦卑,让我在成年之后受益良多。这并没有使我变得奴颜卑屈,而是启示我在尘世间的琐事中俯身学习和成熟。
早已忘却费孝通先生《乡土中国》中的内容,但岁月蹉跎下,乡土文化的情怀却深入心,乡土里有神明,神明藏于乡土里。
后天就是年三十了,心却像个孩子似的盼望着祂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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