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重病男子,住在同一间病房里。
一人病床靠窗,另一人只能凝视天花板度日。靠窗的男子能够坐看窗外,把所见的一切生命的景致,生动地描述给病友听。
直到靠窗的男子去世。病友换了床位,亲眼看到窗外的世界。
一堵冰冷的墙。
生命本身,恰似一个说故事,听故事,演故事的过程。
这里的说,一如艺术创作本身,这里的听,则是所有人自居不自觉地审美过程,而这里的演,其实是生命过程本身。生活从来比编导的剧情丰富,都说无巧不成书,所谓的书,还有一个巧来映衬,但生活本身的情节起伏跌宕,并不能都经得起分析品评。能经得起分析的,有时候恰恰是谎言,精心布置了所有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
文学从来无法剥离生活而单独存在。真正文学的使命,从来都是,在所有与生活相关的土壤里,开出文学的枝蔓与花朵。
然而,生活本身,古今与中外,却很少善待文学以及其它艺术。在中国古代,大文豪有被流放,漂泊,甚至衣食不保,在西方,大艺术家不能维持正常的生活,死后才得到举世公认其艺术地位。
幼时初闻读《琵琶行》,是小学四年级,体育课上,我偷偷跑到初中的教室窗台外去听课。语文老师当时正在用抑扬顿挫的声音,读《琵琶行》。我被那声音打动,更玩命地爱上文学。直到我自己读初中,学《琵琶行》,更是如获至宝,沉吟至今。但《琵琶行》中一句话“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哳难为听。”我却是前些年才真正理解。
幼时以为山歌村笛,实在好听,赞颂的诗句古时亦多,何以江州司马如此忍受不堪。
再年长,便觉得是白居易年少听的是雅乐,并且精通声乐,所以对五音极为敏感。
后来,听得一位文友感慨,男人有毒。才子有毒,别人的丈夫有毒,再有就是懂音乐的男人有毒。三国鼎立,音乐竟然也独占一国,可见其分量。再后来,一位精通音乐的文友,竟自白,音乐是要命的东西。我至此断定,精通音乐的男人对声音很挑剔,江州司马自然无法忍受村野的荒歌苦笛。
前些年,我才真正领悟,非山歌村笛不好听,而是当时白居易的心不静,每日耽于前尘往事,心中怨气无以化解。直到遇上,同为沦落人的琵琶女,对方的遭遇让司马被触动,心中开始清透,天涯之大,飘零何其多。执笔《琵琶行》,所有心念都化作文字,倾覆于琵琶声中。
江州司马已然放下自己的悲苦,否则何以写出如此千古流传的好诗。文学本身在救赎别人的时候,也救赎了自己。
是以,生活本身也许只是一扇窗,窗外也只有一堵墙,文学的使命就是用丰富的思想,温暖的文字向所有人进行描述,一花一世界,一尘一悲欢。
爱,就是源源不断的语言,来支撑历史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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