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演《李白》时,我曾对记者形容我的状态叫:“幕起幕落,一日一轮回。”长期每日演出或者一个戏隔几个月、一两年再演,到底还有没有新鲜感?我可以肯定的说,一定是有的。角色和我之间真的是一个由浅入深、由无到有的过程。
做演员的都知道,每一场的感觉都会不同,开始总会很紧,慢慢越走越松,做演员的演出前得拢住那个神儿。
有时候晚上演出,白天活动多了,坐在镜前看自己神有些散,就得赶紧往回找。这是骗不了人的,何况一出戏,隔几年再演出,就会发现对角色的理解都会不同。
第一次演李白是1991年,那时我38岁,浑身是劲儿,但一场下来就觉得很累,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还处于努力去演的阶段,精神紧张,尤其是朗诵“朝辞白帝彩云间”那几句,不喊觉得对不起观众,一喊又喊哑了嗓子,嗓子哑了,不得不去医院滴消炎药水。
我在2003年演李白吟诵朝“辞白帝彩云间”那场戏时仍很激情,但不觉得累,因为思想与生理都达到了一种契合,进入了某种状态,是抑制不住的放开,一切水到渠成。
2007年我又演了李白,应该说状态更轻松,演戏就是这样,有一个坎儿迈过去就举重若轻,否则就是个干活儿的。所谓的会演不会演,也伴随着人生的体悟。
而我演李白的自在,首先是这些优美的台词所提供的空间,催发我的。
艺术获得自由,就可以这样就可以这样无中生有,念台词如饮美酒,加上人物空间又如此饱满,这就等于一匹马给牵到了一个敞亮地儿,完全跑得开,你能不high吗?
活了大半辈子又演了那么多戏,现在知道演戏和人生一样,一定要往简单里做。简单才多元,这是中国美学的特色。有些像国画的留白,你不能把什么都填满,简单、模糊而有魅力的表演,一旦调动起观众兴趣,他们自然会为你的角色注入他的理解感受,舞台与观众的默契,才能建立,剧场性才会出现。
现在检省,那种生怕观众不明白的解释性表演,说到底是生怕自己不明白。能量不够大,感受不够深,开拓的表演空间不够宽,于是抓住一点是一点。所有的感情都在表面流露,还暗自得意——你看我有多悲,我在这儿都流泪了,动情了。殊不知,这只是浅层次的向观众示好,也低估了观众的理解力。
现在演出我就得时时告诫自己会不会又出现这样的状态?
演绎这些经典,理解这些人物也是一种向经典靠近的过程。
现在我体会到曹禺先生也许有生之年没有看到过真正满意的《雷雨》的演出,因为《雷雨》是演不尽的。
作为演员不可抗拒的事,等你真正理解了周萍,你已经到了演周朴园的年纪,但演周朴园对我来说还没准备好。我想我将来可能有机会演一次周朴园,也希望后人能将不尽的《雷雨》演下去,但不要解构用什么现代派的方式图解这部经典,而是去尽心尽力完成一个任务,做出一台在天上的曹禺先生意念中的《雷雨》。
摘自《我知道光在哪里》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