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队的夏天》结束了。
身边很多人是边哭边笑看完的。
不知道乐队出圈的目标实现了多少,但肉眼可见,朋友圈里出现了更多乐队的讨论,热门歌曲和人物的话题一再刷屏,商业代言和活动上也能见到乐队的身影。
最后一期,朴树来当嘉宾。节目录到一半,过于real的朴树提出到点了,要回家睡觉。临走前他交待说:“我觉得乐队真的不容易,等这个夏天等太久了。”
马东鼓着掌,也红了眼眶。
这个画面和这句结语,或许构成了乐夏的一个缩影和象征。
独立乐队走到今天,的确步履维艰。最大的难点是,投身容易,热爱太难。要为音乐牺牲太多现实,能坚持下来的都是勇士。
此前有媒体统计,乐夏117名乐手的职业超过20种。兼职做音乐是常态,没有一份“正经”工作,谁也养活不了自己。
因此,迎来一波流量,对乐队是有益的事。
可是仍然有很多乐迷吹毛求疵,说着钟爱的乐队把初心丢弃了,被商业污染了这样的傻话。说难听点,反正白嫖粉当惯了,我爽就好,管你死活。
所以今天想用考古的方式来和大家聊一聊:你只看到乐队的夏天火了,却不知道乐队的冬天曾经有多冷。
希望那些从冬天熬过来的乐手们,能够得到应有的报酬,兑现理想的生活,然后以更大的自由和热爱投身音乐。
关于乐队究竟有多穷,说得多到都成了梗。可具体到不同的乐队身上,真的是千奇百怪的惨。
唐朝乐队肯定是中国标志性的乐队。可是在1991年前后,唐朝的一场公开演出,一个人只能拿几十块钱。早期的摇滚乐队,几乎都是这个标准,有些甚至还不如。
主唱丁武回忆说,和滚石唱片签约之前,乐队没有固定收入。所谓演出,就是去参加一些临时凑起来的party,生活则靠两条。
第一条,“啃老”。每星期回家一次,看看父母,顺便大吃大喝。
第二条,节俭。当时丁武经常买一袋奶粉,每次三勺冲一杯,调成奶膏,就当午饭。到了晚上再冲一杯。或者就去买散包的方便面,没有作料那种,每次吃一包。
曾经和窦唯组过乐队,也呆过很多支乐队的贝斯手陈劲,也有类似的回忆。
90年代初,为了维持生活,乐队出去走穴,从一场几百到一场二十都干过。后来不少乐队解散,主要是经济原因。大家都没钱,难以生存,只好自谋生路。
窦唯组建过一支乐队叫“做梦”,吉他手叫吴珂。1993年,吴珂在受访时说过一段隐喻色彩很重的话:虽然乐队成员都没有钱,但大老远骑着车去排练,谁都没有怨言,快乐地沉浸在音乐里。“但是我必须面对现实,不能再做梦。”
1994年铁定是中国摇滚的重要年份。香港红磡的一战,让魔岩三杰和唐朝乐队进入了永不磨灭的历史。
可辉煌过后,日子也不好过。
张楚是有执念的人。
1994年以后,他遇到经济上的迷茫。很多人找他演出,说拿一个《姐姐》的伴奏带,登台就给3万块钱。可他坚持用乐队来伴奏,一直都没有去。可3万块钱不是小数目,张楚也动摇的。用他的话说:“我对经济也是一个挺敏感的人,我会觉得这么做有挺大的压力。“
成名的旗帜性人物尚且如此,普通乐手的境遇可想而知。
同是“魔岩三杰”的何勇回忆早年练吉他,主要是靠听,去看别人的演出。“当年大家去马克西姆都喝不起那儿的酒水,都在对面新侨饭店先喝足了然后再进去。”
音乐多数音乐人的生活不宽裕,蹭饭就成了圈内时常发生的事。有一次老狼请吃饭,结果来了一大堆人,都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
你以为这就完了?
90年代有乐队去河南走穴。邀请方拍着胸脯说管吃管住,结果到现场之后,发现是一个连音响都没有的破礼堂。
乐队只好到旁边的台球厅去借音箱。那时的乐队很少有经纪人,都是走各种野穴,互相联系介绍。有的乐队演出之后,还会被“捂”在场子里,遭遇趁乱抢劫。
1999年,曾经有一波乐手攒过一件事儿:去地铁卖艺。
结果他们真去了,北京地铁2号线,没人管,随便唱,一晚上拿到几十块钱。
参与的人有谁呢?窦唯、陈劲、邓讴歌、欧洋、陈小虎、岳浩昆、单小帆。何勇中途赶来,手里抱了个阮。
这些都是音乐史上有姓名的人啊。当然可以把这一则轶事当《世说新语》来看,可现实一点想,穷困也是真的穷困。
直到今天,虽然乐队演出的收入不再是几十上百了,可成名前的窘迫依然在继续。
乐夏的第二现场访谈里讲了很多,就不再赘述了。
有一点需要说明,强调乐队的穷,并不是唯金钱论。在经济条件窘迫的情况下,还有那么多好作品,是特别了不起的事。
但很多乐队因为现实原因分崩离析,很多乐手因为经济状况中途放弃,也是不争的事实。如果真的喜欢乐队,就应该让他们获取应得的收入,钱在大多数时候,是自由的另一个名字。而自由,无论精神上的还是物质上的,对做创作的人实在太重要了。
乐夏结束之后,新裤子和彭磊火了。
其实彭磊和钱有关的事迹也够写一大篇的。
新裤子的第一次公开演出,是朋友帮忙联系的。地点在香河的一个电影院。
乐队坐大巴到了香河,发现全县城的人几乎都来了,1000张票很快卖完。
然而票房虽好,受众不对。台上唱得嗨,台下的大爷大妈却在嗑瓜子、哄孩子。这场“失败”演出的门票卖3块钱一张,去掉场租和层层费用,乐队每个人最后拿到60多块。
新裤子当然是商业上非常成功的乐队,这些年应该没那么窘迫了。
庞宽说过彭磊一件事。有一年彭磊要买房,中介费就挺贵,要十几万。按规定,如果是中介公司的员工,就有优惠。彭磊就去中介公司找工作,结果让人给轰出来了。
这当然是当笑话在讲。但北上广中介费大概是房价的1%左右,彭裤子也是能买1000多万房子的人了。这真是令人开心的事。
乐夏最后一期,继续彭言彭语。表演完后,彭磊cue到,有工作人员有意邀请他上《奇葩说》,但“我们音乐做得那么开心,干嘛要去靠说话挣钱对吧。”
接口令奇怪的大张伟立马接上:“哎呦喂,那是因为你不知道,靠说话是真挣钱呀。”
这段互动的现场“笑果”很好,可仔细想想,还是绕不开乐队挣钱难的话题。
同样人气很高的刺猬乐队,在获得hot3之后发表感言。不小心砸坏奖杯的子健说:“摇滚乐奖杯也不重要了,奖金也不重要了,砸吉他也不重要了……你做好你自己,钱会找你来的。”
我相信在节目期间又辞职的子健是完全真心的,也认同他的观点。但说来说去,乐队还没有挣够钱,也是这段话的潜台词。
国人好像有谈钱色变的传统。好像一提到钱,很多事情的性质就变了。可正是这种长期的压抑,让人对钱产生了畸形的欲拒还迎的姿态。
在我看来,坦荡地谈钱挣钱,让有能力的人获得匹配的回报,完全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既然乐队的作品过关,精神可感,没有理由让他们再受穷挨饿,也不必矫情地担心钱会腐蚀他们的未来。都是成年人,谁还不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了?
《乐队的夏天》会有巡演,也敲定了第二季。我有两个微小的愿望:希望更多乐队带来精彩难忘的作品。希望节目和乐手少提钱的事,因为那都不再是事儿。
表现即匮乏,希望乐队和歌迷,都能收获物质和精神上的富足。
那些穷困的日子,就让它随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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