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我回老家，碰见了老李。那是村上一老人去逝，村上坐夜时，见到的。
六十五的老李，比我长一轮。但人干净利落，二目有神，为人豪放。现在山里放羊，有两儿子，一姑娘，姑娘嫁本村，儿子都有出息。长子上军校，现在听说在山东，是个营长。次子考了一个211，毕业了在广东。他跑到山上，盖个房，养了三十多只羊，种了些树。那儿也不去，老子爱耍鞭杆，把祖上传下的棍法，教给了儿子。他祖上是货郎客，他九十年代初进藏当过货郎，传说挣了点钱，以后安安分分种地，教儿子。正是他的管教，两儿子才有出息。而且他省了许多钱，儿媳妇娶，他也没怎么花钱，但是儿子只要回家，要打一次，父子还要切磋棍法。
那天夜里，老李微醉，给我说，老了，打不过儿子了，儿子说，让他三十招，他就还手了。其实他只打十招。老李父亲是村上民办教师，其爷爷是老秀才。改革开放初，老李是最早进西藏当货郎的，回家种地，是因为父母年长，儿子小。他本想在成都，做生意。传说当时发了财，九十年代初就有不少钱，听说在南方一个工厂入股了。再回家务农，从不经商，也不富，也不穷。地种的不是太好，但为人豪爽，乐于助人，在乡间纠纷上主持正义。但我心里清楚，老李是个哑富人，九六年，他在绍兴进布做生意时突然收手，在上海买套房子。就回家了，但每年冬天，南方游一次，访访老朋友。十多年后，拆迁，他得到一笔钱，这事连他老婆儿子都不知道。他有时，疯疯颠颠，谁也摸不清他。他五六年出生，十岁时在陇海线上跟师傅跑，一开放就进西藏了。
我曾在山上同老李往了几日，他讲了一起进藏的同伴，当时发了财，抛头露面，创业，办企业。去南方的，都暴富，那极少。而在本地的都以悲剧收场，有时进牢，连儿女带坏，经商。他当时想大干一场，他师傅不让他干，回家上敬父母，下教孩子。再也不从商。他的路走对了，严守了传统文化的耕读传家。
我去年在山东，同老李儿子也交流过，三十多岁的军人，说他父亲小时常打他，打的好。学会了家传武术，他父亲让他与兄弟罚跪，告诫他，咱家是穷人，祖上是忠臣孝子，你们长大要争气。不要给祖先丢脸。小伙子说，他每次做错事，醉了，真想父亲在身边打几棍。所以一回家，就让父亲打他，第一次他媳妇见了，吓着她了，惊呆了，现在习惯了。他的快乐是让父亲打一顿。
中国是个神奇的国度，九十年代初发财，再回归田园，不让后代经商，当个公务员。专心教后代的一些人，才是大智慧人。不贪，知足，安心居家过曰子。
传统文化是座山，不知此山真面目，只因我们在山中。大道无形，大道至简。
适可而止，安心过日子。才是作人之道，在人前多风光，人后就多凄凉。十五月儿圆，初一看不见。改革开放后，打开了欲望之门，门里一重天，门外一重天。
这是个伟大的，剧烈变革的时代。特别是当今网络时代，人性人心的复杂化，多元化。达到了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
纵是社会如何发展变化，万变不离其宗。作人的原则，道理不会变，过日子一日三餐，内心的孤独，寂寞不会变。这个社会，让个体独立，其实每个人内心更孤独。丰富的物质文明同空白的精神世界形成巨大的灵魂瀑布，人性更现实。人心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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