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

作者：李娅薇

外婆的菜园，是我最珍贵的回忆。

我喜欢在炎热的暑假来外婆家。外婆七十

多岁了，斑白的齐耳短发，满脸的皱纹，以及那

微微佝偻着的背，都在述说着：这是一个年迈的

老人。但她那充满笑意的眼神，慈祥的面容，稳

稳的步伐，又在告诉我：这是一个硬朗并乐观的

人。

每一次，我和爸爸妈妈来到外婆家，外婆总

是在前坪等着我。我一下车，必先甜甜的喊一声

“外婆”，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外婆用她那双厚

重粗糙的手，拍拍我的背，又比比我的肩膀，说：

“娅子又长高了吧，外婆长不你赢了啊！”我们一

起笑。我最喜欢看外婆笑了。外婆笑的时候，总

是先把嘴角扬起来，眉眼弯下去，再发出“哈

哈”的笑声。她脸上的皱纹都深深地堆在一起，

咧开的嘴巴露出白又黄的牙齿。苍老的脸上绽

开了花，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散发着高兴

的气息，和蔼而可亲。

很多时候，爸爸妈妈回去了，我还待在外

婆家。每当这个时候，外婆就跟我炫耀她的菜

园。

外婆的菜园不大也不小，大概占了半亩田。

菜园大部分在房子的左边。靠路的那边是南北

向，靠近房子的这边是东西向，以一层纱网为

界，和隔壁奶奶家的菜园子紧挨着。

我从来不知道外婆是什么时候起床的。也

许是天还未大亮罢？每次我自认为起了个大早，

外婆却早已经起了。我走出屋外，踩在没有用水

泥覆盖的土地上，望着远处白蒙蒙的一片，贪婪

地呼吸着这混着泥土味的青草气息，感到十足

的惬意。而外婆，是个心心念念都挂在她的菜园

的外婆。她走到房

子后面，弯下腰，

从角落里拿出两

个木桶，再拿起一

个塑料瓢，往桶子

里舀肥料。满了，

她就拿起那副立

在墙边的扁担，把

两端的钩子钩在

桶子的提手上，再

把扁担往肩上一

放，两只粗糙的手

分别握住钩子钩

提手的地方，“嘿”

地低吼一声，竟站

直了身子来！小时

候的我淘气不懂

事，总想看外婆出

糗，屁颠屁颠地跟在外婆后边，而让我失望的是，

木桶里的肥料从来没有便宜过路边的野草。

外婆的菜园里种了不少菜：丝瓜、扁豆荚、凉

薯、黄瓜……种得最多的却是辣椒。辣椒树全身

都是绿的，它的叶子是椭圆形，叶片的顶端尖尖

的，叶子嫩嫩的，上面画着许多叶脉。辣椒树的花

不漂亮，白色的花瓣，拥着黄色的花蕊，星星点点

地缀在绿叶果实间，在太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白

光，倒也好看。辣椒果实早就探出身子来，殷实的

果实披着绿色的外衣在太阳底下油油地发亮。外

婆随手摘下一个青辣椒，宝贝似的拿给我瞧：

“娅子唉，你看咯，这辣椒长的好吧！”她稀罕

地拿着那个辣椒翻来翻去地看。一会儿放在手心

上，一会儿又用两只手指掐着辣椒在太阳底下

照。“最好吃了啊，沁甜的，我中午搞辣椒炒肉给

你吃咯！”“好啊好啊！我最喜欢吃辣椒炒肉了！”

我高兴地站在那里拍手，外婆看我这股傻劲儿，

脸上的笑意更甚几分。她笑得两只眼睛都眯起

来，皱巴巴的脸像是揉过的纸。汗湿的老人衫贴

在她佝偻的背上。松弛的脖颈上留着一颗颗豆大

的汗珠。那双略显浑浊的眼此刻正炯炯有神地放

着光彩，使她看起来健康而美丽。

我的外婆是个可爱的外婆。她每隔五六天就

要清一清菜园里的杂草，不让它们夺了蔬菜的养

分，所以外婆的菜园里总是干干净净的。她在菜

园里晃悠，一会儿看看丝瓜长多大了，一会儿又

瞅瞅豆荚有没有被虫蛀了，像是个对什么都好奇

的孩子。有时候，外婆在直起身来的那一刻会瞥

见角落里那几棵杂草，她就不高兴了。左手撑在

膝盖上，右手紧紧地抓住草，猛地一扯，杂草就

“连根带土”被拽了出来。嘴里还念念有词：“怎么

又有草了咯，我前天才拔过的……”

外婆老了，菜园里的菜不知道种了多少季。

外婆走了，菜园也没了。仁厚黑暗的地母呵，

愿你在怀里永安她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