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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谦欢
01.
年前，相熟的小姐姐结婚，红帘飘拂，锦被铺床，漫天喜气盈眼，温婉含羞的新娘转向我，“相遇其实很神奇，不用太执着，我今日出嫁，表弟年后也要订婚了，你要加油啊，不要错过了幸福。”
“恩，我知道。”
初识小姐姐，是在孩童时期，无忧无虑，不知愁苦的年纪。我蹲在外婆家的院子里，一个人看蚂蚁搬家，腿麻了起身才发现身边多了个小姑娘，扎着两个小辫子特自来熟地问我，“我有个姑姑，就是嫁到你家那边去了，你认识不？”
后来渐渐熟了，跟着她一起上下学，玩耍嬉闹，用外婆的话说，小姐姐是个野性的，所以功课对她来说简直是老大难，但她从不以为意，每次期末我领了奖状回，她也兴致勃勃，连连夸我聪明厉害，她常说自己没有读书的细胞，不过她有个表弟，估计是把全家的智慧都集中了，和我一样，特别聪明，每次都考第一。
02.
小姐姐的表弟李同学，是我整个青春岁月的烂漫心事。
在初中以前，我对家的概念只有外婆家，奶奶家，爸妈常年在外工作，我被外婆带大，只在寒假回到奶奶家过年，和爸妈团聚。初三那年，爸妈工作稳定，我转学，这才有了我们家。
新班级，新的面孔，我只认得李同学的名字，在陌生的环境由此多了丝自然而然的亲切，加之向来无敌手的我，转学后第一次考试落到第二，那时候喜爱武侠，在外婆那少有人管我，金庸古龙梁羽生皆有涉猎，因此对李同学，既有傲气的争锋相对，也多了英雄见英雄的惺惺相惜。
之前接触的男孩子，不是太跳脱就是太沉闷，李同学不一样，和他说学习可，说名著可，聊武侠话野史亦可，活泼的时候在运动场挥洒汗水，静下来也常见沉浸看一本书，总是那么与众不同。
那个周五，和往常每个周五一样，放学骑自行车回家，我前他后，只是我到家的时候，他也停下，从书包掏出个盒子，递给我，笑得很灿烂。
“生日快乐！”他说，“表姐让我给你的，说是惊喜。”
礼盒里是许愿星和水晶球，我抬头，风和日暖，有什么东西，揉入眼里，走进心里。
03.
后来我总想，那时候要是懂得知交这个词就好了，而不是在少女心怀中错误将之看做缘分。
因为，这不是一个二人行的路程，而是一段四人行的故事。另外的主角，是我们两位同桌，陆和陈。
和每个中学时代紧密的小圈子一样，我们一起讨论功课，一起激励向上。升高中后，幸运还是同班，恣意飞扬的青春，笃于梦想，有友相伴，非常美好。也有争执，因观念不同辩个面红耳赤，负气互不搭理，但最后总是一笑泯恩仇的快意洒脱，和好如初。
只是偶尔地，懵懂的粉红心事，希望能有一点点独处的时光，所以有小姐姐找的时候（她在邻校，比我们大一届，偶尔会来找我们，问问近况或者一起吃饭），总会窃喜，那是别人插足不了的共同。
04.
高一期末后班会，领了分科志愿表，我毫不犹豫填了文，李和陈很明确，选择理科，为此我还笑谈，“遗憾以后不能当对手了，我们努把力，争取做文理双霸呗。”
只有陆，犹豫了三四天，才填了理科。
我不解，问她。
“你明明文科成绩好啊，还有不是说最讨厌化学吗？”
“是，但是我喜欢李啊。”
“什么！”不知道是震惊多一点，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我初二就喜欢他了，可那时他看起来那么高高在上凛然不可接近，你不知道我多感谢你，因为成了你的同桌，成了好朋友，竟然可以进入你们的圈子，他或许不会喜欢我，但我总想能离他近一点。”
“所以你就选理科，可是，就算这样你们未必能分在一个班啊。”
“我知道，可至少多一些共同的话题。我羡慕你，优秀起来自带光芒，可我只能这样了。”
“你真让我不知说什么好。”
分科后，我和李如愿进了文理实验班，一个在五楼的北侧，一个在二楼的南端，遥远的对角线；陆和陈一个班，在李的隔壁。
我们都有意不让亲密的小圈子疏远，周末还是经常相约，只是，那些公式定理，我能插进去话的越来越少，自然而然就演变成我在一旁默默无语，他们仨热火朝天，慢慢的我们心里都清楚，很多事情无可奈何，并不都遂愿。
我不知道他们三个是不是还经常聚在一起，我已渐少参与，周末的闲暇时光，我更愿意带本书去操场后边，在大榕树的阴凉中安静看书，或者默默发呆。有一回，李同学不知怎么找过来。
“你可真会躲闲，表姐来了，一起吃饭？”
“哎，你等等，我看完这段。”
“看啥呢，这么入迷。”一只手伸过来抽走了书，“《飞鸟集》？说真的，不服不行，还以为文科班的第一学霸，每天都在书山题海里奋战呢，竟然是在看闲书。”
“小心着些，书是图书馆借来的啊，这对你们理科来说是闲书，对我们可不是。走吧，吃饭。”
你们，我们，泾渭分明，或许，自己都没意识到，已经不自觉地在我们之间划下沟渠。
05.
充实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要保持文科班的榜首位置，要尽越来越多心力，我全心投入，无暇他顾。偶尔陈会上五楼问一些语文和英语的问题，也认真解答，不咸不淡，不远不近。偶尔小姐姐来，和李一起吃个饭，互相激励几句，又是匆匆。
分科后的第一个生日正逢月考，没想到有惊喜，小蛋糕，编织手链，还有精装版的《飞鸟集》，当时心里是雀跃欢喜的，可回到家拆开书封，一张小笺露出来：
我心悦你，
从很久以前，
喜欢看你笑，
看你骄傲的样子，
安静的样子，
仿佛有光，
想和你上同一所大学，
一起探索未来的时光，
你愿意吗？
那俊秀挺拔的字体，我认得，是李同学的，可署的名却是陈。
收到平生第一封情书，却是彻夜辗转，比各种函数方程都难解，一夜后，我把小笺还原如初藏回书封里，就如同我从没打开一样，也从没发现看见一样，把《飞鸟集》放进书架高层。
之后，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我们四个还是渐行渐远偶尔相聚的朋友，没有谁喜欢谁，没有谁等待谁，只是我知道，在心里，有什么发生了，而我无能为力。
06.
很快高三来临，我们用尽全力，投身于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再无暇多思多想，顾虑任何风花雪月。
高考如期而至，没有想象那么如临大敌，很平静的两天，反而是8号晚上，悲喜难辨，前方有浩浩坦途，有燃情梦想，也有无奈离殇。
毕业典礼后，绕着校园慢慢走，是铭刻，是记怀，李在榕树下找到我。
“你果然在这，我有话想和你说。”
“我本来也要找你的。”
“恩？什么事？”
想到昨夜哭得不能自已的陆，我还是拿出了信。
“给你，陆她-，可能考得不理想，昨晚抱着我哭了许久，不好面对，参加完典礼后就走了，这信，她托我给你，你，好好看一下吧。”
“你想说的就是这？”
粉色的信笺被接过去，心里突然觉得无比酸涩难过。
“恩，你找我什么事？”
“额，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大家再聚一次。”
聚会的时候，陆并没有来，我们仨在大排档里，喊着“毕业快乐”“友谊万岁”“前途锦绣”等等频频碰杯，喝了个大醉。
07.
或许我们每个人心里都留了刺，甚至都没有过问彼此的志愿，结果出来，陆落榜，陈留在本地，我和李，一南一北，万里之遥。自此，天涯离散，联系日少，偶尔有谁提议小聚，总会又有个谁各种意外无法成行。
一年后，复读的陆追随去了李的城市，我想，也许上天会厚待有心人，让她开花结果，得偿所愿。
只是，后来夜深人静的时候，陆也有两次打电话来痛哭出声，一次是被直接拒绝，一次是终于决定放弃。“他心里放了人，我永远进不去。”除了安静听她说，我已什么也做不了。
“要向前看，会有对的人在前方等你。”不知道是安慰她，还是心里劝说自己。
大四寒假，心焦气躁，窝在家里埋头写论文，妈妈进来说有同学找。
出房间发现是久未见面的李。
“你，找我有事？”
“借本书看。”
“什么？”
“《飞鸟集》。”
“好。”
从书架高层抽出经年不见天日的书，带着小心稳妥恢复原貌的暗信，李接过一言未发，转身走了。
一个月后，归还时，人生中第一封情书已不见踪迹。就像它的存在一样，它的消失，也只能装作不知了。
08.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我表弟他们来了，你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哦，好。”小姐姐的声音打断了回忆。
李携着一小巧佳人过来，该是他的准未婚妻，言笑奕奕，亦步亦趋跟着，看着很让人怜爱。
“这么美丽可爱的小姑娘，你这是花了好几辈子的运气了，可要好好珍惜啊。”
“我选的那自然是最好的，你也不要眼光太高，当知道高处不胜寒啊。”
许是真的生疏了，寒暄打趣都带了丝故作熟稔的尴尬，好在很快焦点就转移到新人那边。
酒宴后，因时间还早，相熟的朋友三三两两约着去附近公园走走逛逛，看得出来，大家对李这对准新人比较好奇，估计借逛逛的名头三堂会审。
“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话。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得很久了。”
“你说什么，一起吗？”旁边人问我。
其实，我也等很久了，等够久了。
“没什么，我还有事，你们去吧，再见。”
岁月很奇妙，一转身，就湮没了整个青春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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