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退守
程枫没想到战况竟然如此惨烈!
在程枫养伤的这一个月内,雷指带着三百多名飞龙门的弟子,先是一举攻破了鹰狐盟外围第一道包围圈,却在第二道包围圈遭到了猛烈的狙击。此时,鹰狐盟又有大批援兵赶到,反将雷指等人包围了起来。三大高手悉数到场,一波回鱼剑的攻击,已有不少飞龙门弟子挂了彩。幸亏雷指听过程枫详细讲解回鱼剑的特性,事先作了些演练和准备,这才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
史春秋见雷指是众人首领,铁尺一翻,便盯上了雷指的双锏。那史春秋奸滑异常,铁尺中藏有机关,雷指猝不及防,被铁尺中弹出的利刃刺中胸口。幸亏雷指外家功夫登峰造极,见利刃已无可避,立即收紧肌肉夹住利刃,同时一脚踢出,将史春秋逼退。虽受了外伤,血流不止,却未及心肺。史春秋却以为得手,此立刻欺身上前,一把铁尺上下翻飞,如乌云般将雷指罩住,意欲将雷指毙于铁尺之下。雷指佯装不支,诱得史春秋一招袭来,左手锏格住铁尺,右手锏如霹雳般击出。那雷指外号“霹雳”,这一锏运尽毕生功力,仿佛真如半空中一道霹雳、雷霆怒吼,那史春秋只来得及侧了身,左肩胛骨登时被击了个粉碎。只是那史春秋的铁尺竟然可以折叠伸展,雷指功力全集中在右手,左手力量不足,那铁尺虽被阻,居然又弹出一段,拐弯后“啪”的一声重重地击在雷指的后背。雷指本已受伤,此时更是“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两人同时受了重伤。
“野谷王”殷掌为人最为残暴,又心痛七个兄弟被杀,竟朝着普通的飞龙门弟子泄愤,转眼就被他杀了数十人。几个堂主赶忙合力与野谷王斗在一起,不想沙千伤几个弟子又杀到,混战中兵器堂堂主吴清非被殷掌一掌击毙,五十三斤的重斧飞到了树上。欧阳裕的软鞭已经寸寸碎裂,大腿上又中了沙百愁一枪。弓箭堂堂主鲍云天、枪戟堂堂主周凌厉等人还带着一帮弟子苦苦支撑,而旁边沙千伤正提着珠连枪虎视眈眈。
眼看飞龙门形势危矣,不想又有一拨生力军加入了战团。
原来鹰狐盟围攻风云堂一事早已报到天龙帮总部,总部立即指示其分管西部帮务的白龙部前往救援。白龙部一面下令其麾下的蜀道院先行前往救援,同时积极调配其他力量后续增援。蜀道院全体出动,星夜赶来,正好碰上雷指这批人与鹰狐盟的这场恶战。
有生力军加入,飞龙门等人立时士气大振。七八名高手围着“野谷王”殷掌混战 。那殷掌虽掌法了得,内力也浑厚无比,怎奈架不住众多兵刃,外围鲍云天还不时射出冷箭,气得殷掌暴跳如雷,却也无可奈何。枪戟堂的长枪阵终于发挥作用了,沙百悲、沙百愁、沙百喜、沙百怒、沙百恨五人的枪法虽然厉害,却不擅团战,一点也占不了上风。
旁边的沙千伤皱起了眉头。
本来他自恃身份,不打算出手。现在看来却是不得不出手了。
他缓缓地举起了珠连枪。
四周天地色变,黑云翻滚,一场大雨就要落下!
雷指已经重伤,还有谁能挡得住沙千伤的骤雨珠连枪?
就在此时,天空忽地一道闪电,一声霹雳,一人忽然从树顶上高高跃起,擎着一把长柄大刀,竟迎着闪电,朝沙千伤劈了下去!
那沙千伤只来得及用珠连枪一格,人却立时从马上飞了出去,地上连打几个滚,头发、胡须、衣服都焦了,狼狈不堪!
这一下变化太快,沙千伤立时做了一个决定,走!
众人也瞧得目瞪口呆。沙千伤一走,“野谷王”殷掌知道此次绝讨不了好去,呼呼几掌逼退围攻的几人,长啸一声扬身而去。其余人等见主将退走,立刻也都撤得干干净净!
“树顶上那人真如神人一般!”,程枫也是后来听飞龙门下弟子所述,“竟然借天上雷电,一招击退沙千伤!”
“后来呢?”程枫追问道。
“那人击退沙千伤后,随即退去,我们连他的模样都没看清。”
难道是他?程枫心里暗自嘀咕。
当宋秋落、俞珺带着程枫、唐笑、宋方思等人赶到时,雷指等人已退回到原先驻扎的山谷处。飞龙门的弟子此时剩下一半都不到,七名堂主战死三个,重伤二个。雷指重伤,已无法主持大局。宋秋落老泪纵横,一边安排弟子送重伤的雷指、二位堂主及其他弟子回飞龙门总部疗伤,一边下令其他弟子就此休整,商议下一步对策。
此次飞龙门的救援行动,虽代价惨重,却成功地将数百袋粮食运上了剑溪峰。原来在突破鹰狐盟第一重包围圈后,就可以绕道到后山,借着长索将粮食吊上悬崖。只是不久就被鹰狐盟发现,索道被封,运送粮食的三十名弟子也无一生还。不过,靠着这些粮食,再加上山上的野果、野味,风云堂再支撑半年恐怕也不成问题。
问题是,鹰狐盟为何出去这么多的人马围攻风云堂?要知道整个天龙帮分为五部六门,按地域是苍龙、白龙、赤龙、玄龙、应龙五部,分别掌管东、西、南、北、中五地事务。按武艺技艺是潜龙、见龙、惕龙、跃龙、飞龙、亢龙六门。风云堂不过飞龙门下一个专门习刀剑的小小组织,鹰狐盟为何不惜代价欲攻占之?
宋秋落深思熟虑之后,决定亲自去天龙帮总部,俞珺则前往白龙部。若要解风云堂之围,天龙帮需要投入更多的力量。
天龙帮与鹰狐盟,围绕着风云堂似乎展开了一场持久的大战!
而此处就只有暂时交给程枫等人了。宋秋落严令程枫等人,不得出战,只是一味牢牢守住山谷,等待新的救援人马。
程枫一面派人在山谷外设置了三道防线,关卡、机关、路障等等,并派人日夜轮流守卫;一面将飞龙门下弟子重新调配组织编队,发挥团队战力。为此程枫设计了阵型,分别由二名弓箭堂、二名枪戟堂、二名软兵器堂和二名重兵器堂的弟子组成。二名枪戟堂弟子在前,长枪利于攻击;二名重兵器堂弟子分列左右,进行保护;二名弓箭手在中间,择机远攻;二名软兵器堂弟子在后,利用软兵器可近可远、伸缩自如的特性,协防或者助攻。如此可以充分发挥每种兵器的特长,大大提高战力。程枫又为每队选出一名队长,带领队员日夜操练。
至于暗器堂弟子,程枫仔细教他们回鱼剑的防守与使用。进攻时,他们可作为第一波攻击力量;撤退时,他们可进行掩护。前来救援的蜀道院下的弟子则作为机动力量,视情况投入战斗。
18 不敢开怀抱
这段时间,程枫殚精竭虑、日进夜思,阵型演练、关卡防护,还有食物、饮水、驻扎等一概事务,这一百多人,程枫居然也布置调配得井井有条。宋方思也是极能干的人,心思又缜密,帮着程枫上下打点。程枫也是,大小事务一概找宋方思商量,许多事务甚至直接由她去办。宋方思思维清晰、做事细致,把这些打点得妥妥当当,俨然就是程枫的左膀右臂了。
自从上次宋方思从越人谷飞身离去后,两人似乎心照不宣,再无往日无拘无束般接膝交言了。这段时间程枫夙兴夜寐,为了飞龙门与鹰狐盟即将到来的恶战,日夜操劳,许多心思也只好强压了下去。程枫每次见她,心内仍如波涛起伏一般,只是为了抗击鹰狐盟的大局,强自镇定,只与她谈些设防、演练、后勤等一些事务,再无其他。
白天繁重的事务占据了程枫所有的时间和精力,而当夜深人静之时,被强压的心思就一股脑地涌上来,搅得程枫痛苦不安。这一百多人,除设卡的地方彻夜有人值守外,其余人营地分为三部分,女弟子们的营地在山谷后部,其他男弟子分为二块营地,正好形成一个“品”字形。睡不着的时候,程枫就倚在树下,呆呆地坐着。有时望望那边的营地,更多的时候只是望着深邃的夜空。有时有月亮,有时没有。山谷中的树三三两两,树杈黑黝黝的笔直地伸向夜空,将夜空刺穿成一个又一个的碎片。秋已深,山谷风大,程枫不禁拉紧衣襟,“不敢开怀抱,无心解素琴”,他想。在飞龙门养伤的时候,宋方思教他弹琴。他虽只学会了几种粗浅的指法,于弹琴一道尚未入门,却喜欢随着心思,也不按谱子,装模装样,自顾自地在琴弦上随意勾抹挑按、拨打滚拂。却有谁懂?有谁知?
有时会突然下起大雨。本来天还刚刚悬着青,月色若隐若现的,程枫看着云正悄悄地,将身形换来换去,突然间密密的雨就泄了下来。雷乍起,风落下,那些心思一起扑向大地。营地里的篝火在夜雨中一闪一闪,烟被浇没了,火却还在。
这里跟昆仑山完全不一样。那云台神秘而又透明,仿佛通往秘境。天地、日月、星辰,山川、大地、草木,宇宙的奥秘让人仰视,不敢呼吸,而自甘于奉献其中。
这里却是人间,“烈火人间是处”,程枫入江湖,本是想找一安静处所,寂然相忘,悄无声息地过这一生,却不想事情却是一件接着一件,身不由己,“只将身扑”。又不像那飞虫,只是随着逐光的本能投入烈火。程枫无比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偏又不能选择,正所谓“非为不识其中味,我知之、先占先卜”。想来“红尘自有红尘劫”,且由他去吧。
宋方思与她绝无相同,除了容貌有些相似外。方思是个完完全全的人间女子,外表温婉可人,内心却很有主见,做事细致分明,眸子里又是一副坚毅刚强的模样。可是,可是,为什么每次程枫见到她,都会紧张,会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难道,难道,竟是第一次见面把她误当作她的缘故吗?
可是,他已经千百次的确认她不是她了。
她是宋方思。
可他见到宋方思,还是一样的紧张,一样的心怦怦直跳。
他强自镇静。镇静不下来的时候,他就躲开。
然后他就一遍一遍的练习,怎么跟她说话,说什么,怎么说?练习过了,才敢找她。
即使是这样,他还是会手心出汗,有时还是会不知所措,还是会语无伦次。
是怕什么吗?
宋方思也感觉到了程枫的异样。这个唐笑口中称作“枫子”,却被她听作“疯子”的人,居然在见了她第一面时就吐血晕倒,以至于竟休养了近一个月!宋方思当然之前就听说过程枫的大名,他是如何接连从史春秋和沙千伤手中逃走,破坏了鹰狐盟的诡计,使得风云堂至今还在天龙帮的手中。程枫是如何少年侠武,英雄了得,等等。
可是这个人居然一见她的面,就晕倒了!虽然宋门主口口声声说程枫当时凑巧旧伤复发,宋方思却凭直觉相信,没那么简单。这个程枫,一副诚恳质朴的模样,话也很少,有时说着说着会突然脸红,再问又不肯答话。明明心中藏着极大的心事,却是一副打死也不肯说的样子。
宋门主与俞副门主让宋方思、唐笑等人陪程枫聊天、散心,那唐笑极是活跃,整天叽叽喳喳,围着程枫转。程枫却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好几次惹得唐笑不开心,他自己却毫无察觉。唐笑极单纯,虽是生气,过几天又是开开心心地找程枫来了。倒是对宋方思,程枫虽总是极力掩饰,她却总能看出他紧张的神情和姿态。
她以为他害怕她。过几天她却又发现,他是极喜欢跟她在一起聊天的。她能感觉得到他那欢喜的表情和心思。有时又感觉他很矛盾,很痛苦。有时他又似乎躲着她。
他喜欢读书,她有一次看到他在唐诗宋词的书里夹了一张信笺。她找了个机会偷偷翻开来看,却是胡乱涂鸦了一些字。
喜欢聊天
聊星星、月亮和大海
还有天边
仙子和云台
喜欢那笑颜
无拘无束地挂在
单纯的脸
时间那么快
岁月的眼会看见
秋风来、冬雪盖
你的肩
开始发呆
呵,如果这一生了无挂牵
灵魂一定在某处深埋
跟唐诗宋词似乎却又毫无关系。
她教他弹琴。
这古琴高雅古朴,指法繁复,很是难练。他却很有天分,不到半月就掌握了其中主要的几种指法。而最让人心动的却是,他居然可以不按曲谱,装模作样地挑勾拨按,随心所欲,有时鏦鏦铮铮,有时丁丁咚咚,也能勉强凑成一首曲子。
古琴雅风,文人高士,她看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在有些好笑。再听那曲子,似乎却又有什么东西在心间缓缓流动,仿佛置身于高山流水、野岸深谷。那右手铮铮的两声,是“考槃在涧”吧,忽然左手于琴弦上一拂,却见大江宽广,乃“汉之广矣”。再听那琴声,渐渐低沉,似乎有一只大鸟匆匆飞过,栖落在郁郁苍苍的北树林,忧心如醉。琴声复又幽婉,山谷里花都开了,野草连片,露珠闪亮,有个身影,清扬婉兮。再看,却是一片白茫茫,水中星罗的点缀着芦苇,中间一小块陆地,水淙淙地流着,弯弯曲曲,拼命地要往中间去。
宋方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这个还不会弹琴的人,怎么就像是在诉说心语呢?或者,还只是自己在胡思乱想?
宋方思的脸忽然有些微红了。
可是唐笑,这个爱笑的、精灵古怪的师妹,一颗心显然已经系在了程枫的身上,我怎能?
那天在越人谷,她看他手足无措、窘迫的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可是又能如何呢?
她不禁心灰意冷。
人生本如漂泊萍梗,到哪儿,算哪儿,就像那流水,由它去吧。
她飞身而起,人心烦恼、凡念嗔痴,只有让这流水进入大海,方才不增不减。
这段时间程枫重任在肩,忙得不可开交,宋方思也是尽心尽力相助。只是两人如同约定了一般,除了飞龙门下各事,其他竟是一句不提。这天又是一个旭日东升,程枫却只是在天色微明之时,抱着手中的剑靠在树旁,胡乱地睡了一觉。起来擦把脸,便到四处去巡视。关卡的守卫已经交班,叮嘱一番,然后山前山后查看。有无野兽行动的痕迹,有无人行动的痕迹,还有水源情况,营地情况。回来后饮点水,啃些野果、干粮,便带着那帮弟子演练起了阵型。 程枫共组建了十六个这样的小队,又分为两个大队,选出两个大队长和十六个小队长 。那阵型的关键在于配合,八人之间的进退时机、距离远近,各种武器使用的分寸拿捏,怎样才能做到配合得恰到好处,最大限度地发挥阵型的威力。程枫先让那十六个小队长分别组成两个阵型,程枫不惮厌烦,耐心地讲解。待这十六人纯熟后,再回各自小队,教导演练。
还有回鱼剑,数量很少,只是在与鹰狐盟对阵时,捡漏了三二只。程枫教他们攻击与防范的手法,再与自身的暗器手法结合起来练习。
还有组织人员打猎、摘果、打水,干粮的分配,埋锅起灶,等等。程枫丰富的野外经验让他对这些游刃有余,指挥起来也让人心服口服。人生很是奇怪,数月前程枫还只是一个无名小辈,现在却几乎变得无所不能,俨然成了他们的领袖了。
只是这一天下来,实在是疲乏。虽是有宋方思、唐笑等人倾力相助,程枫还是感到无比的困顿。这天晚饭也未用,和衣就在营账内,昏天黑地的睡了起来。等到醒来已是半夜,却发现剑下压着一张素笺,透着淡淡的香气,却是宋方思送来的,透过帐外的月光,上面一行素净的小楷,写着
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岂有尽时?愿君珍重。
程枫静静地看着,身上的疲倦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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