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母与子
上一次见到他是十年前。
03年我初三,有一次去好朋友家里玩,他是我好朋友的发小,于是我俩也认识了。回忆起来,还能想起去他家时的样子。典型的农家小院,院子很窄,显得很狭长,前后有十几米,左右才三米左右,一边是砖头和泥土混合的高高围墙,墙头长着一些青草,另一边是一个简易的棚子,里面零乱地放了些农具。
当时大家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吧,那是第一次见他,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宽宽圆圆的脸型,憨厚的笑容好像一直挂在脸上。嗯,我就称呼他为小K吧。
再也没有见过面,十年间,大家都过着自己的平淡生活。
一周前,小K和我那个好朋友同时联系到我,好朋友说小K过阵子要来北京,带妈妈看病,让我帮忙照顾下。义不容辞的,我一口答应了,让他放心。
阿姨得了一种脑膜炎肿瘤,发现时已是恶性肿瘤,属于晚期了。在南京做了手术,把肿瘤切除,但最难的是手术后的后续治疗。癌症极其容易复发和转移,而且一旦发生,将更加难以治疗,这就是癌症如此可怕的一个原因。他让我先在北京打听一下,一种“生物免疫”治疗,继手术、化疗、放疗之后的第四种方法,据说对人体伤害较小,效果较好。他让我打听下这种方法靠谱不,在北京哪些医院这种方法比较厉害。我从一个301医院的朋友那里了解到,这种方法还是可以的,在北京301、304、武警二院都可以做。
昨天他先置身一人来到北京,详细打听消息。今天上午,在304医院,十年后,我第二次见到他。
还是那个宽宽圆圆的脸型,不过身体胖了些,差点没认出来。
我说,“你胖了”。
他说,“你没变啊”。
相视一笑。
奔波了一上午,问了许多专家和医生,对于脑部肿瘤,对于生物免疫疗法,许多医生说法不一。武警二院的专家说“就做这个,挺有效果的”,304有个医生说“和化疗、放疗差不多,只是从大量统计数据来看,效果可能会好点,针对个人来说,不好说。一个疗程3万,想做出点效果需要三四个疗程,也就是十几万,也不一定能有什么好的效果”,另外一个医生只说了四个字“锦上添花”,然后低头继续吃她的饭。……
中午,走出医院,公交站等车。
“你会抽烟吗?”我问他。
“你说能不会吗?”他笑着说道,一时间我没明白他的意思。
“啊?啥时学的?”
“前一阵子。”
谈到这个昂贵的生物免疫治疗,他说他来北京就是给妈妈用这种治疗的,虽然可能效果不明显,虽然可能只是“锦上添花”,但他说他“不甘心”,再贵也要试一下这疗法,他曾经问过医生,用这种疗法有60~70%的可能性延长三五年生命,用一般的疗法只有30%延长生命,他一脸平淡地说道。
我的记忆再次回到十年前。
爸把哥和我叫到一边,一脸严肃又一脸内疚地说道,“医生说你妈这种病是治不好了……如果咱家有钱,可以用好药治,可以延长三至五年生命……你妈也不愿意治了……都怪爸没用没本事……”
13岁啥也不懂的我,又似乎极其懂事,我和我哥,似乎看清了一些现实,那种铁打的敲起来硬绑绑的现实。于是,默认了,是的,我们默认了,我们没有哭天喊地,我们没有哭爹喊娘,我们没有“永不放弃”,我们没有任性撒泼。然后几个月后,妈妈就和我们分别了。
那次我没有任性,我想,这辈子我都没有资格任性了。
小K严肃地说着他的想法,我默默地看着他,无言以对,对于一个过来人,我真不知道该给他提出什么建议。我怕,如果我说让他不要考虑钱的事一定要坚持这种生物疗法,我怕我内心受不了,怕痛。这不是那种擦破了皮的痛,这种痛隐藏在极深极深的内心深处,我不能激活它,我可不知道我能不能受到了这种痛。
一切都让他自己选择吧,我真的不想说任何自己的建议,我甚至都不想陪他来这些医院。丫不刺激我吗。。哈哈,当然我还是会陪他的。他这个农家孩子,大四正在准备毕业,昨天直接从长春的学校来到北京。无论如何,我尊重他的选择。
我想,每个人都会有感到无力的时候吧。在如此浩淼的宇宙中,渺小的人儿感到无力应该是很正常的吧?在纷乱复杂的社会上,平凡的人们都会遇到无奈的事情的吧?我又想起了现在家里正在发生的事情,束手无策,只能等待吧。
不管怎样,明天的太阳依然会升起,也必定是一轮灿烂的红日。无力过后,我们还是要对着微风扬起脸庞,对着花儿露出微笑的。
祝福小K,祝福阿姨。
故事外的故事:
下午,和小K告别,我回学校。东门外马路边,我看到一对三四十岁的夫妇,皮肤上有着明显的岁月痕迹,又红又黑。男的站在马路上,女的站在马路边的台阶上,两人面朝面站着。女的哭了,脸上有着泪痕,肩膀一抖一抖的;男的拿着纸巾,面带歉意,微笑着边小声说话边给女的擦脸上的泪痕。
可惜,周围没有小桥流水,只有匆匆行走的人们和冒着热气的房屋;可惜,此时算不上“月上柳梢头”,也没有“人约黄昏后”;可惜,男的不是阳光高大帅气,女的不是温柔优雅美丽。
记得一位作家写过,“走在家乡的小路上,我看见前面有一对老夫妇,老太太一只手拎着白菜,另一只手拉着老头的手,老头另一只手拿着收音机,缓缓走着。看着这画面,我热泪盈眶,无法自已。”
所以,没什么可惜的,这些都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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