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

华清池上，水雾缭绕。

刚刚出浴的杨玉环，身披一袭轻盈的薄纱，依偎着玄宗李隆基的肩膀，娇声问：“陛下，那位‘诗仙’到长安了吗？”

李隆基从果盘中取了一个荔枝，剥了皮，去了核，把鲜嫩的果肉送进杨玉环嘴里，慢声细语地说：“不要叫陛下，叫我‘三郎’！别人叫我‘三郎’，是要掉脑袋的；你叫我‘三郎’，我听着舒服。”

杨玉环嗲声嗲气叫道：“三郎！”

李隆基听得心里酥酥的，“哎”地应了一声，又问：“玉环，你刚才问我什么啊？”

杨玉环噗嗤笑了，荔枝的清香从口中溢出：“我是问，那位‘诗仙’到长安了吗？”

“哦，你是说李白呀。贺知章向我举荐了他，我妹妹玉真公主也多次提到他。看来，真是个人才啊。我已经下诏宣他来长安了。”

杨玉环“哦”了一声，又提醒：“三郎，宫中的牡丹花快要开了。”

“是啊，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赏花。”

“玉环要为三郎欢歌畅舞，以助雅兴。”

“那是一定的。不过，咱们吟唱的歌词实在是太陈旧了。我乃大唐天子，携爱妃，赏名花，怎么能总是唱旧词呢！等李白来了，让他为我的爱妃写一首新词!”

“好呀。”杨玉环红唇微启，露出娇美的笑靥。

见杨玉环高兴，李隆基也开心地笑起来。

就在李隆基与杨玉环笑逐颜开的时候，忽然间，远处隐隐传来了战马嘶鸣的声音。那声音虽不甚清晰，却浑厚而惊骇，如同千军万马在奔袭而至、掩杀而来，仿佛即将要有血光之灾，令人毛骨悚然。

杨玉环受到惊吓，心房嘭嘭乱跳，一头扎进李隆基怀里：“三郎啊，这是什么声音，好可怕！”

李隆基仔细听了听，笑道：“别怕，这是皇家御林军的战马。咱们到华清宫来的时候，有三万骑兵沿途护驾，这就是那三万匹骁勇的战马在嘶鸣啊！”

杨玉环脸色苍白：“我还以为有祸事了呢。”

“哪里会有祸事，我大唐的江山社稷有苍天护佑，是不可撼动的，爱妃尽管放心！”

看到杨玉环依然心有余悸，李隆基又安慰：“等李白来了，让他多给你写几首诗，你就高兴了。”

杨玉环转忧为喜，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在任城的一户宅院里，李白弯着腰，手里抓了一把黍米，正在饲喂自家养的那只大公鸡。公鸡专注地啄米吃，李白喂得也很专心。忽然，感觉到有人在背后拽他的衣角，回头一看，原来是女儿平阳。

“你自己玩儿去吧，爹正忙着呢！” 李白并不想停下手中的活计。

“爹爹，你看！”

“别叫我，我不看，我要喂鸡。”

十岁的平阳伸出小手，指着宅门的方向：“爹爹，你看，咱家来客人了。”

李白直起身，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看到一位身着官服、骑着高头大马的人来到了家门口，后面还跟着几个随从。

李白扔掉手中的黍米，走上前去。

身着官服的人高声问：“请问，你是李白吗？”

“在下正是李白，大人是……”

身着官服的人翻身下马：“我乃圣上派来的钦差，圣上要宣你进宫了！李白接旨！”随即宣读了召李白进宫的圣旨。

经历了这么多年四处碰壁、走投无路的困窘，李白早已陷于绝望，心如死灰了。突然听到皇帝要征召他，他完全懵了，根本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跪在地上，浑身战抖，却不敢接圣旨，傻呆呆地说：“世上名叫李白的不知有多少人，该不会搞错了吧？真的是我吗？”

钦差说：“圣上有谕旨，要征召的李白，是写‘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李白。”

李白这才如梦初醒，诚惶诚恐接过圣旨，俯首叩拜：“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钦差离去后，李白把圣旨拿在手里，又反复看了几遍，终于完全相信了从天而降的命运转机。兴奋的情绪如同火星儿点燃了干柴，迅速地熊熊燃烧起来，再也无法克制了。

李白心花怒放。

他知道家里有新酿成的白酒，酒香飘然四溢；而那只喜欢啄食黍米的大公鸡，已经养得很肥美了！他招呼孩儿们把鸡宰了，烹成香喷喷的酥鸡，再热上一壶白酒。

自家宅院中，他扬手举着酒瓶，唱着歌，跳起舞来。他要边歌边舞，且饮且醉；他要高歌劲舞，痛饮狂醉！

他要大声疾呼：“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闺女平阳和儿子伯禽看父亲高兴，也很高兴，牵着父亲的衣襟，一起载歌载舞。

快要离家了，李白才平静下来。他把一双儿女托付给亲友照看，安顿好家里的事情，然后动身赶往长安。

李白上路的时候，一双儿女送他到宅门外。门外那一片桃树林是李白所种，如今已经长高了，开花了。女儿平阳折了一束桃花，送到爹爹手里，泪如泉涌。儿子伯禽与姐姐并肩站在桃树下，姐姐爱抚地搂着弟弟的肩膀，两个孩子是多么孤独可怜。李白悲切地想到，一双儿女失去了母亲，如今自己也要离去，谁来疼爱他们呢！他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叮嘱了女儿几句，又嘱咐儿子听姐姐的话，而后，狠下心，踏上了去往长安的路。

走到大路口，李白朝着安陆的方向深鞠一躬，那是爱妻许萱长眠的地方。

——选自《唐诗传奇》第六章（王国全著，知识产权出版社2020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