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我成了一位农民。
从农学院毕业后,我进入到这个行业。当我找到第一份工作的时候,我想起了农学院院长给我上的第一堂课,他告诉我:“你们以后绝大多数不会成为农民!”语气带着自嘲和反讽。那时,我耻笑了他,不当农民,那你教我什么,那我来这儿干嘛。
事实上,他还是教导我们如何去当农民。可惜他不教书,教我的是农学院的其他农民。他们的生产文凭很高,有的毕业于更好的农学院,有的在国外的农学院进修过,有的来自基层,农产经验丰富……他们教我如何种植花朵,如何配比肥料,掐准时间施肥,掌握生长节奏,还得除草,还得疏土,很多的项目。
学习渐进,我渐渐相信院长的话。这年头,农学院太多,国家的是亲儿子,省上的是干儿子,市州的算捡来的吧;这年头,人人都可以当农民,人人都当不好农民。
不!不!不!不!
“我们听到的一切都是一个观点,不是事实;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是一个视角,不是真相。”
到底当不当农民?不仅困扰着我,也困扰着我的伙伴。戈尔迪之结永远存在,只是没有谁去斩断。
农学院也在悄悄变化,起初一直在灌输:是农民,就是农民。但花浇得多了,一样凋谢。于是,他们转变了策略:要么转行,要么继续进修,实在不行,去当农民吧。
炙热潮涌之时,我挥剑斩断了自己的纠结,做一位农民吧!
人们常说:“农场很丰满,农场很骨感。”农学院求学四年,比不得在这里折腾一季。有农场的地方就有花朵,有花朵的地方就有农民。农场主给我分了一片试验田,告诉我说:“去吧,种好花朵!”
我开垦土地,拾掇农具,迎来小小田地里的第一批花朵。
“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的花朵真鲜艳!”她们真可爱。
一秒又一分,一刻又一时,鸡肉没吃多少,鸡血倒注射了不少,我全身心地投入到农事中去,为每一朵花倾注心血。她们想回父母身旁的温良田了,我安慰她们;她们相互争夺营养地了,我从中和解;她们生病了,我得去关心;养料不足了,我得去配比;灌溉出问题了,我得去申诉;暴风雨来了,我得用身体去挡……但我满足,我乐意,好似春风吹过十里铺。
同时,我告诉她们:“与其它农场的花朵相比,你们的生长过渡阶段可能不如她们,没有她们强壮,但除此之外,你们没什么不同,一样鲜艳美丽。而花开四季,总有一季属于你。”
我也告诉她们:“放弃是昨日,坚持是当前,未来属于明天。”
“自我的约束会使根基牢固;他人的约束,外强中干。”
“躯干得直,心子得正,花艳得傲头,花焉别忧愁。“
“最美不是朝霞,而是夕阳;最美不是开花,而是花蕊里的希望。”
……
花儿虽美丽,农民不好当。
冬夏两次,季节性的耕种让人向往。可外人却不知道,农民耕种时的每一天都是早出晚归的,农民的时间轴是绕着花朵转的。不停劳动,间歇作业,需要休息的不仅仅是花朵,更是农民。
而心中若没有花朵,无法成为合格的农民。我仍旧记得多年前的某次聚会,一位非农学的哥们嚣张地说:“我这专业不景气又怎样?大不了毕了业考个资格证去当农民。”我们抱怨过国家宽松的农民资格政策,是啊,人人都可为农民,人人都可育花朵。同时,我们又忧叹着农场资源分布的不均匀,花朵得不到公平的给养。
另一方面,农民清贫,报酬少,我们呼唤提高待遇,社会舆论一片杂陈。
“一年这么多时间休息,咋还这么贪心?”
“咋不去单独培养花朵呢?多收她们点钱呀!”
“搞灰色农产呀,稳赚不赔啊!”
又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你行你来吧!行业辛酸,无需解辩。
外部的矛盾种种,内部急疴沉重。斡旋于农民间的争斗,农场的争斗,已然分身乏术。毕业时,真是人傻,天真,什么都相信,什么都要说,吃了几回土,啃了几口泥,恍然大悟。心亦坚强,心亦磨砺,本是实诚人,却要虚与委蛇。我抖掉身上的泥土,变换了模样。起初,我注意其他农民的看法,注意农场主的看法。后来,我不再注重这些,我只关心花朵,我只为花朵,指导她们生长,教她们为花。
但农场弊病,赋税深重,知者自知,也无需解辩。农场主重新给我划了试验田,戈尔迪之结再次纠葛,这次,我没有勇气。我不再谈理想和现实,那不过是自我安慰的借语;我也不再抱怨不公平,抱怨代表太闲,抱怨代表不够努力。
“旧不去,新不来,不是你不适合这里,而是这里不适合你。”
清晨,我撇掉花瓣上的露珠,告诉她们那是不坚强的眼泪。
我说:“花朵仍是祖国的希望,某天,我可能不再做农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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