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兮梦兮——故园伤痛的漫漶与冰释
今年高考,老家巴叔的女儿如愿考上了一所省内师范院校的数学系,这也充分证实了我近年来苦苦思索后的判断。
我是自三岁记事刚会吃饭起,就已学会了察验别人的脸色:长辈的、生人的、甚至其他家小孩的。我的父亲是大金店一贺姓人家在逃荒要饭时,把九个孩子中的第四个也即我七岁的父亲,作价为三丈粗布、十升小米留在**县西部边陲的**乡。昔时农村的宗族势力还相当泛滥,加之父亲是一个不会营生不擅世故之人。举个例子,有时候与别人有了争执,即使他再有理他也争辩不出来,用母亲的话说便是“噙住冰凌倒不出水儿”,以至于这句评判语在我的童年生活生涯里久久地回荡。但父亲却爱好所谓的斯文!是无师自通、与生俱来的那种。农闲之际,父亲常会在装麦子的口袋上,木椅子上用毛笔写上一长串诸如“河南省郑州市**县**乡**村**大队第*生产队”之类的文字,还会用粉笔在地上书写狂草之类的书法。这也正是为朴实乡亲们侧目的缘由。
这还不是最致命的。最致命的事情来了:由于我的外公生前是个穷文人,受外公的影响,母亲始终相信上学能够改变我们家一贫如洗的面貌。所以我和我弟弟都上了登封一中,又都上了大学。上高中还好说,那时候兑点麦再拿上几十块钱也便过去了,但最难的却是上大学。成千成千的“巨款”着实难倒了父亲,每逢这时,“文雅”的父亲总是端碗饭默默地蹲在村东头的墙根下,吸溜吸溜地只会喝汤。因此我和弟弟上大学的所有花销基本都是靠母亲求爷爷告奶奶出去借的。但“借钱”这个活,的确是能看透世态炎凉的一种行当。刚开始,母亲出去一把鼻子一把泪的,还有人信,时间长了,着实在考验着别人和母亲的耐性,最主要的是在一步步地吞噬和瓦解着我尚不成熟的心智、自信以及浅薄的所谓尊严。每当母亲借到了一团邹巴巴的票子,放到我面前时,总不忘说一句:这是你表舅爷给的,那是你妗奶奶家借的,甚至还有我未曾谋过面一远房表叔家女儿“送米面”的礼钱!正是这些无比沉重的亲情透支,压得我喘不过起来!面对左邻右舍的白眼,我的“一定会还!”的豪言壮语也总是随风而逝,推倒生活的重压谈何容易!
带着这些感情的重担,和妹妹因无钱而辍学的良心债,我在大学里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在一塌糊涂的学业后,我走向了社会。在失去方向感的十几年里面对乡亲们的白眼,我更加抑郁和反叛,我很他们!
直到有一天,当我在一次次婚变的苦痛中和对乡亲们的愧疚与敌对中,我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读书,读传统文化还有读经典名著。无数个日夜里,当别人在吃喝玩乐时,我从四大名著啃起,十几年里相继研读了《易经》、《黄帝内经》《四大名著》《四书五经》《苏东坡全集》等传统文化名著,在不分昼夜的阅读过程中,我除了收获了大量的知识外,心气也逐渐平和起来,体重有原来的在六十公斤上下徘徊一直增长到了八十公斤,体检也无不良的指标。近几年,我在各种媒体上发表了一些文字,也收获了不菲的稿费,我的心有了久违的自信。想当初苦思不得其解的人生问题也得到了释怀,始信人生中的许多难题都能通过脚踏实地的努力得以化解,幸福生活是奋斗出来的!
在文学海洋中徜徉的过程中,我知道了中华文脉的一脉相承。当代文学来自古典文学,苏东坡是主要师从白居易、韩愈、杜甫,而杜甫韩愈等又都师从于陶渊明等人,陶渊明和汉代的辞赋又都脱胎于战国的屈原,屈原的文思又是从诗经等史前文化经典中获得的灵感!最主要的是我也找到了自外公到父辈再到我,能够理直气壮地爱好文学及文化的理由!我已不在似此前在村子里羞于看到父亲用一支小学生的毛笔认真地书写对联,羞于看到父亲在异乎认真地比对对联的反正或是上下联,我知道了中国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以及我辈中华儿女都应勉力传承的历史责任!
而另一类人,比如我巴叔的家族,也即我如今的同族叔伯和兄弟。他们虽不通晓文学的妙谛和文化的精深,但他们确实对数字有着无师自通的敏感,巴叔虽大字不识几个,但能够不用纸笔把工地上几十号人的出勤以及各种换算牢记在心中!这两年,老家的村民都外出打工了,靠在国内各大城市甚至国外的劳务输出候鸟般的迁徙中增长了见识。如今当我在他们面前大谈文学或虚无缥缈的文艺范的东西时,巴叔已不再像以前那般的“憎恶”或唯恐避之不及了,换之的态度确实不知所云,但我知道“他们”是真的不知所云,我已经能够从他们对于体彩大乐透的数字兴致勃勃的谈论中,体悟到了他们的所想和所长。
因此,我终于释怀了!我知道了我在儿时家乡在跟与生活的苦涩作斗争过程中养成了务实习惯的乡亲的出入所在了!我们的分歧归根结底是文与理的区别,也即学生们的文理科之别。今年高考,我的女儿考取了文科,而巴叔的女儿考取了理科,这也充分地证实了我长期的思索与判断!想明白了这些,我对于故乡的伤痛逐渐冰释,我对于和而不同的乡亲们终于有了新的认识了!
在冬日一个阳光的午后,我驾车带着妻儿,又回到我魂牵梦绕的故乡。当坐落在山脚下的小村又一点点地出现在视野里时,我早已是如释重负,真想大喊一声:故乡,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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