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明,和大多数同龄的男孩子一样贪玩调皮,每日揣着俩馒头信誓旦旦地去上学转过村口的大槐树就欢快地一头扎进广袤无垠的原野,不是稻田里捉捉泥鳅,就是下河摸摸龙虾,再不就是爬树掏掏鸟窝。
“臭小子,又逃课了是不。”老爹在村口大槐树下吸着旱烟眯眼瞅见他揣在口袋里的鸟雀,拿起烟杆子乓啷一声敲在阿明的脑袋瓜子上,顾不上耳朵里嗡嗡作响,阿明三下两下窜到了树上,抱着树枝挠挠头居高临下地笑看着树下肝火正盛的老爹脱掉一只臭鞋子就砸了过来,阿明头一歪堪堪躲了过去。
“臭小子,你有种别下来。”老爹捡起鞋子往地上一扔直接坐在上面,气呼呼地吞吐着烟圈,直到老娘在自家门口扯着嗓子喊了几次“老头子,吃饭啦。”才愤愤的离开,临了还不忘回头瞪了一眼躺在树上优哉游哉的儿子。
老爹的脾气阿明可是领教过的,要是被他抓住就算不被打断腿,也得被揭掉一层皮。阿明躺在树上嘴里嚼着一把新开的槐花,甜丝丝的味道蔓延在齿间。
渐合的夜幕下,两个身影从大坝上慢慢走来,停在了槐树下。
“文娟,你先在这等着,我去前面问问路。”
“好”女孩乖巧地应道,声音甜甜的就像是嘴里嚼着的槐花的味道。
她远远地看着大嫂敲开了一扇木门久久没有出来,透过夜色一眨不眨地盯着。
那院里的狗狂吠着引得其他家的狗都跟着叫起来。阿明眼睛一转,手里的一簇槐花扔了下来砸在文娟的头上,把姑娘吓得厉声惊叫,引得几家院子里没栓绳子的狗都冲了过来。
“汪汪汪”龇牙咧嘴地狂吠着。
文娟吓得挪了挪脚步往树干上靠去,几只恶狗紧逼着就要扑上来,阿明突然纵身一跃,拉着她的手护在身后,抬腿踹出一脚,只听见一只狗凄厉厉地惨叫了几声便夹着尾巴缩回了自家院子。
听见动静的大嫂赶忙提着手电筒跑了出来“怎么了,文娟。”
手电筒的光打在女孩俏生生的脸上,因为害怕一张小脸紧绷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瞅了他一眼便躲在了嫂子身后,两条大麻花辫子从胸前跳到了背后。
阿明很庆幸有个勤奋好学的哥哥,所以在他接连逃课被揍后,老爹便放任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大哥身上。
疯玩了两年,阿明被老爹拿着牛鞭子抽着下了地,锄地,播种,插秧,除草,收割,当年玩乐的男孩渐渐变成了精壮的庄稼汉。
哥哥也成家了,可是成家后,家里总是笼着一层阴郁。
那一晚嫂子又和大哥吵了一架,一气之下冲出了家门。
“愣着干什么,快去追啊!”老娘生气地推了一把大哥,大哥倔得像头牛气呼呼地转身回房睡觉去了。
“阿明,走,和娘去把你嫂子找回来,这黑灯瞎火的。”
一直追到大坝上便不见了踪影,阿明和老娘一个往东一个往西追上去。这一晚的夜色很重,弯勾一样的月牙儿藏在乌云后,唯一的几颗星星也就像烧完了灯油的灯花,似乎炸一下就要灭了一样。
因为唯一的手电筒给了老娘,阿明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田埂上,终于,他发现自己迷路了。抬头看了看挨家挨户的窗户纸上,那昏黄的灯光也相继灭了。
一只夜鸟飞过夜空,苍凉的叫声划破沉寂的夜色,阿明摸了摸脸上的丝丝冰凉,好像是下露水了,他弯着腰捯饬了一会便在身旁的稻草堆里掏了个洞一头钻进去呼哧呼哧睡了一觉。
直到第二日,晨曦微露,他的脚被人轻轻拽了一下,随后传来一声惊呼,阿明才模模糊糊地睡醒,揉着惺忪的睡眼,顶着一头的稻草钻了出来。
站在面前的姑娘,还是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还是两条又粗又长的麻花辫,正抱着一捆稻草盯着他。
十八岁,老娘招呼着七大姑八大姨给他说亲事,阿明总是别别扭扭地这个也不同意那个也不好,老娘一巴掌呼在儿子头上“臭小子,你是做梦想娶个天仙怎么的,这个也不好,那个也不行。”
阿明悻悻地挠挠后脑勺,局促地搓搓大腿,瓮声瓮气地说“陈家村的陈文娟挺好的……”
老娘楞了一下,随后又是一巴掌呼在儿子头上“臭小子,心里有主意了不早说,害老娘瞎忙活。”
“你也没问我啊……”
两家亲事定下后,阿明常常到文娟家帮忙做农活,文娟也时不时来阿明家串门。
八月份的梨树果实累累,一个个沉甸甸地挂在枝头,阿明站在树上摘了两个梨砸在姑娘的头顶,文娟抬头瞪着水汪汪的杏眼瞅着他,阿明笑着,“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看。”
阿明攀着树干潇洒利落地跳下来,可是帅不过三秒,被晃动的树干上挂着一个碗口大的马蜂窝,此时正嗡嗡闹着,不一会儿两人抱着头惊叫着四处乱窜。
阿明的左眼皮挨了马蜂一针肿的像个水泡子,上唇也挨了一针,肿的像根香肠,文娟看着他傻乎乎地挠着稻草头笑的肚子疼,他眯着肿胀的眼睛看得呆了:文娟笑起来更好看。
结婚后,两人的第一笔资金买了一头小猪仔,每天熬猪食割猪草精心地伺候着,眼巴巴地等着它长大再生出一窝小猪,小猪长大了,再生一窝小猪,过年的时候,就可以做一大桌杀猪菜了。
那一晚,狂风大作,雷雨交加,猪圈里的小猪仔吓得嗷嗷尖叫,阿明便把小猪抱到了堂屋里。
睡不安生的老两口突然听到乒乒乓乓的响动,面面相觑以为小两口打架了,披上衣服忙去阻止。
“臭小子,现在就开始打媳妇了,看老子不剥了你的皮。”
门被推开后,桌上的煤油灯被风吹得猛然一跳,抬眼望去,那面贴着大红喜字的玻璃碎成了几瓣,,桌椅板凳倒了一地,小猪仔被雷声惊得满屋子乱窜,小夫妻两正跟在它屁股后面哼哧哼哧地围追堵截。
经历了这一次愚蠢的经历,阿明再没有把猪往屋里赶,可是他仍然时不时抓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往屋里放,有时候是一把萤火虫,有时候是几只蛐蛐或者蝈蝈,扯着嗓子一直嚎到天明。
冬天的河水冰冷刺骨,文娟日日涮洗娇嫩的小手愣是生了冻疮,红通通的阿明笑称像红烧的猪蹄。文娟嗔怒锤了他一拳,又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阿明赶紧握着她的手塞进被窝里,里面有一个灌满了开水温温热热的玻璃瓶子,是他特地跑卫生院要来的。
冬日的寒风穿过门缝肆掠着,他起身把地上的柴火挑了挑,打开门将一截烧的黢黑的木柴扔在廊下的雪堆上,呲呲地冒起一缕青烟,融化在玉屑似的雪花里。
“给我吧”文娟看着他再一次被自己扎的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开口说道。
“没事,我能行。你那小猪蹄子好好捂着别拿出来又冻熟了。”阿明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又粗又糙的大手正捏着一根细小的针佝着头坐在火堆旁专注地穿针引线。
火烧的更旺了,火苗在文娟眼底腾腾跳跃着,暖的就像阳春三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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