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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翼鸟(其四)

无翼鸟(其四)

作者: 顾小越_ | 来源:发表于2024-03-22 11:25 被阅读0次

    无翼鸟的生活一如往常地平静流淌,众鸟听了族长发表的言论,心中的疑窦逐渐消解,它们着实为自己没有,没有,对,没有支膀而感到庆幸!至于D,族群里有好几百只鸟呢,出现一只有翼鸟又有什么稀奇。它们谨遵教诲,心中饱含着同情和关怀,尝试着与D接近,发现除了那对难看的肉翅之外,它确实也没什么不同的!没过多久,它们就已完全把D当做无翼鸟看待了。

    整个族群里,对D的降世抱着极大欣喜的,自然非XY夫妇莫属了。原本以为夭折的孩子现在就活生生趴在它们面前,正张开嘴要吃的呢,它们怎能不怀抱狂喜?它们才不管有翼还是无翼呢,都是心爱的孩子。跟D同一批降生的四只蛋,现在已经能到处跑着跳着,嬉戏玩耍了。所以,为了让D尽快成长,它们每天给它提供比另外四个孩子更多的食物,以补充营养。当然,食物是红甜果。

    日子一天天过去,D也一天天长大了。

    自从它学会说话起,就一直很苦恼。

    族群里不断有新的幼鸟出生,无论是D在吃红甜果,还是清晨舒展一下躯体,或者和小伙伴一起玩耍时,它们都会在一旁好奇地看着,终于忍不住跑过来问它,你身上这个是什么啊?为什么跟我们不一样呢?”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我问过父母,它们说叫什么,支膀,好奇怪的名字,而且好像一生下来就有。”

    虽然是长在身上的器官,但它只知道一个模糊不清的名字,而且甚至连动一下都不能,似乎的确是附加的一个累赘。它由童稚转为成熟,躯体变得丰腴的同时,支膀也更加宽大,上面覆着一层厚厚的羽毛。不知何时,它感到支膀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力量,有时若有若无,有时强的可怕,好似里面藏着一个调皮的精灵,时刻都想要挣脱桎梏逃出来,但当它静下来,精灵却又不见了。

    早上它和同伴们在林间,玩着一个追逐另一个的游戏,它在前面飞快地跑,可是跑着跑着,觉得身子突然无比轻灵,就像风挟着要飘起来一样,连它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到了晚上睡觉,反复做着一个梦,梦开始时,自己总是立在山巅,或者站在高崖边,要么便是双爪勉强勾在一个很高很高的树梢上。突然之间,它掉了下去,可速度并不是很快,而是缓缓地,慢悠悠地飘荡,而后猛然一下坠落。它惊醒过来,吓坏了,发现自己仍处在密丝合缝的黑暗当中。

    早上醒来,它觉得夹持难当,尤其是身子两侧的这两片骨头,洋溢着一片火热,似是要烧起来,它真的叫支膀吗?如果是毫无意义的累赘,为什么现在会热的如此厉害。。。初时几天它还能忍受,但渐渐被这只无名精灵的力量所制,白天,迈不开步子,晚上,被折磨的难以入眠。这股力量蛰伏在它的双翼之中,不仅难受着它的躯体,也难受着它的心,它迫切地需要将其释放出来。

    D先是趁白日与同伴玩耍的当儿,向同龄的伙伴发起疑问,它身上这副支膀真的是累赘吗?但这些鸟儿跟它差不多同时出生,幼小的脑袋怎能理解支膀这个概念?族长曾经的那番宣贯,在它们记忆里早已遗失的不知去向。D又告诉它们,它“支膀”上如何传来一种火热感,这种感觉让它彻夜难眠。它想尽量的描述生动、清楚些,但几只幼鸟只觉得莫名其妙,它们张着疑惑的眼睛,对这个问题抱着不解的茫然。它们年纪还太小,不喜欢陷入思考的囹圄中,不一会儿便飞也似逃开了。

    它只好又去问那些上了年岁,看上去颇有阅历的中年鸟们,D相信,以它们的见多识广,定能给予它一个满意的答案。辗转找到一只名为M的中年叔叔,是它家的邻居—两家的窝刚好建在一起。此刻M正推着一些红甜果,准备送到K小队那儿去磕开,再给嗷嗷待哺的孩子们当晚餐。它完全醉心于自己的事务中,丝毫没有注意到一只幼鸟正从远方疾疾跑来。

    D的一双圆眼滴溜溜睁着,它蹦跳着,身上泛着急切的光。可是这位M叔叔却仍然慢慢推着它的果子,只是微微侧过头看了它一眼,说道:“问其它鸟去,我很忙。”说完便转过身,继续推它的果子去了。

    一根燃的不很旺的火柴被风吹灭,D的眼睛黯淡下来,墨染般的黑暗在它心里扩散开,日光还悬在树梢上,它却感觉太阳完全坠下去了。转瞬间M推着果子远去,迈向前方蓊翳的林子里。随着日光下沉,刚在那边喧闹的同伴也已回窝,它拖着沉重的步伐朝窝爬去。

    在洞里几乎察觉不到外界时间的变化,天是否黑了?它不知道。父母在它们寝室旁又挖了个洞,这是只属于它的小窝。这一晚,支膀上无名的力量和心中的疑窦,交织成一片网,勒的D难以入眠。既然同龄伙伴们都不了解,从中年叔叔那儿也无法获得答案,那族群里老一辈鸟们总该晓得吧,它们生活那么多年了,说不定也像族长一样无所不知呢!对,就去问那些连父母都要称其为长辈的鸟们,它们肯定知道!这一晚,兴奋一路伴随着它,将睡眠赶走了。

    第二天早上,待A的铃声叫醒族群后,它连父母精心准备的红甜果早餐也来不及吃,便一头扎进鸟群中,试图搜寻一位年纪很老、定能缓解它心中疑窦的前辈。无翼鸟们大多三五只聚成一堆,相互叽叽喳喳地讨论昨夜的睡眠情况,它无暇顾及,所有注意力都聚焦在每只鸟的脸庞、神态上。

    它一路从黑压压的鸟群中经过,途中看到几只已老的无法动弹的鸟,它们仰面朝天躺在地上,双眼半眯,安逸,悠闲。从外表看来,堪称元老级前辈,但不知为何,D觉得就算是这几位“前辈”,也不能准确解答它的疑问。不知不觉间,它感到眼前一亮,发现已身处鸟群边缘,喧闹的族群被远远甩在后面,它向前看去,捕捉到一个苍老的身影。

    一只鸟靠在根树干上,年岁无法使它再衰老一些,因为它看上去已老的不能再老了。两只爪子蜷缩着,似乎已经踏进坟墓,一只眼睛缝得严严实实,显是瞎了,另一只眼睛微闭着,身上盖着片干枯的叶子。似乎也知道它时日无多,日头倾尽全力,将温暖洒在它每一寸皮肤,每一片羽毛上。D伫视良久,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感觉,这只老鸟周围生着一个无形的圈子,将其和喧扰的鸟群隔绝开来。

    一股力量驱使它急速掠过去。一到近前,它先是好奇地围着老鸟不住打着转,而后小心翼翼地贴近它身旁,当感到一丝微弱的呼吸在老鸟体内律动时,D顿时心下大喜,抑不住兴奋地叫起来。

    族群里称这只鸟为L。传闻它没有孩子,没有家庭,比族长还要老上几岁。每次见它,总是独自靠在这颗树上,族群分发红甜果时,它不去领,晚上其它鸟钻进地下睡觉,它一动不动,因为没有建属于自己的窝。族长害怕它会饿死冻死,每天都会嘱托K小队给L留上几个果子,它有时吃,有时不吃。同时也给它挖了个简陋的小窝,不过不知道它是否钻进去过,它宛若透明一般生活在这个林子里。

    此刻L觉得有点聒噪,略微挤了挤浑浊的右眼。

一只鸟。—小脑袋滴溜溜转着,正张着两侧圆鼓鼓的眼睛,上下瞧着自己。

    “爷爷,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吗?真的叫支膀吗?”D将一侧翅膀展开,并向老鸟扭头示意。

    小小的翅膀,覆盖着丰厚的羽毛,L瞅了瞅,右眼突然睁大,但一瞬间又恢复了往日慵懒的神态。

    “是啊,它就叫支膀。”几不可闻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

    这回轮到D睁大双眼了,“真的吗?但听族长,还有妈妈爸爸它们都说支膀是毫无意义的累赘,只会增加身体的负担啊!而我却深深地感到上面跳动的火热,就像个活生生的精灵,顽皮地在支膀上跳着,舞着,再一路游走,又幻化成无数个小精灵,它们欢呼着,雀跃着向全身各个地方跑去,最后透进我脑子里,再钻进我心里!而且。。。

    它径自说着,忘记了老鸟的存在,忘记了身处的林子,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待它缓过神,切断滔滔不绝的话语,满怀憧憬地等着理想的答案钻入耳朵时,才发现没有任何回应,它定睛看去,原来老鸟那仅存的右眼业已阖上,沉入死去般的静寂当中。

    黯淡再一次画满它的眼眶,D也没打算叫醒它,它强迫自己转过身去。不远处的林子里,依旧喧闹异常,最后的希望也落空了,它暗自叹息。

    “喏,很久没见过它啦。”D骤然听到一句耳语般的呢喃,还未来得及想明白这句话是何含义,它就奔了回来。

    老鸟依然闭着眼,但若凑近细细注视,便会发现它右眼眼皮上的微弱跳动—它正在搜寻记忆。

    几个字徐徐从它嘴里爬出。

    “喏,孩~子,那~该~叫~翅~膀。”

    一缕日光突然降临沟壑,D觉得心被打开了,它终于知道困在自己身体里的东西是什么,原来它叫翅膀,不叫“支膀”。瞬间该叫翅膀的两片骨头也不再那么火热、难受了。下面这句话它本来并不急于询问,但不知被什么推着,直接就蹦跳出来。

    “翅膀?用来干什么的啊!?

    ”这回L却没有陷入到回忆的海洋中去。

    “用来干什么?当然是用来飞的!”L的鸟喙竟剧烈地翕动。

    刚才只是一缕日光袭进低谷,现在则是整条沟壑都在日光灼射之下了,D心中每一处角落都逃脱掉黑暗,变得亮亮堂堂。它似乎不用解释就懂得飞是什么意思,它急不可耐地跳起来,希图让整个身子腾空而起,但奈何它连翅膀都不知道怎么撑开,只是徒然激起一片灰尘。

    “爷爷,爷爷,教我飞好不好,我有翅膀,可以学!”

    L眼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悲伤,好一会儿才说道:“飞行,太古老的词汇了,或许,在原来的地方,能找到。”然后它不再开口。只见它慢慢闭上眼睛,继续瘫软到自己的世界里去了。

    走在回窝的路上,头顶的叶子在微风抚摸下飒飒作响,D看到它的同伴们发出欢快的啾鸣,太阳正直透下来,照在自己身上,暖洋洋的,身上那股束缚感已没那么强烈。它准备回窝去吃午饭,不过一路上,始终有句话在它脑海里回荡着。

    飞行,太古老的词汇了,或许,在原来的地方,能找到。

    一想到飞行,它的心房就抑不住地颤动,它情不自禁地在空旷的草地上飞奔起来,同时嘴里欢快的重复着两个词语:“翅膀!飞行!”

    它的同伴察觉到一个身影飞快地远去,模糊不清的声音呼啸着窜过它们耳旁。

    “那是谁?它说什么?翅膀?”

    “听错了吧,支膀!”

    “对啊,族长说叫支膀!”

    晚上,D独自呆在自己的小窝内,任由被静谧的夜包围着,它思索许久,仍不清楚“原来的地方”五个字背后的含义,挨到天明,只好去问父母。

    “爸爸,爸爸,原来的地方是哪里?”

    “原来的地方?”

    “有个前辈告诉我,在原来的地方可以学会飞耶!”

    Y听到这个字眼,不自由的颤了一下。

    “孩子,我不知道什么叫做飞,也不知道原来的地方在哪里。是谁告诉你的?”

    D便告诉爸爸是一只老的不能再老的鸟。

    “孩子,那一定是那只鸟糊涂了,它太老了,以至于忘记了从前,开始幻想起来,开始胡言乱语了,我们一直都是无翼鸟啊。”

    “那我身上两边这个又是什么呢?我看到很多同伴还有妈妈,爸爸,你们都没有这个东西,而那位老爷爷告诉我,它叫翅膀。”

    Y浑身起了一阵激烈的战栗,好不容易压住身体的抖动,用严厉的口吻喝道:“那叫支膀,族长不是告诉过我们吗?那老爷爷定是只疯鸟!你要是再敢出去找它,小心我不给你果子吃!”

    D被突如其来的训斥吓到了,翅膀(它现在明白应该叫这个名字)上的压迫感又重了起来,它不知道爸爸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它的话语好似一片阴云,笼罩在它小小的脑袋上。

    碍于爸爸的淫威,它不敢再去找那位老爷爷,它开始像哥哥姐姐一样,每天听A的铃声定时起床,晚上跟哥哥姐姐一起定时回到自己窝里睡觉。白天它偶然一次偷偷地跑到老爷爷呆的大树旁,发现它已经消失了踪影。

    普通的一天,它淋着阳光,像往常一样,在林子里独自玩耍着。突然一阵零碎的话语传入它耳朵,它循着声音跑过去。透过树缝,原来是两只中年鸟卧在草地上聊天。

    “今天的天气可真不错呀。”

    “是啊,可真舒服。”

    “听说以前可没这么舒服呢!”

    “是吗?那为什么?”

    “我隐约记得,它压低声音,小时候听爷爷讲,很久以前在树上做窝,什么要飞来飞去的,你说飞是什么意思?不知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可真够遭罪的。后来族群迁徙到这儿之后,才好受多了呢。”

    “你爷爷在骗你吧!族长都说过,我们一直是无翼鸟啊,什么飞不飞的?还迁徙?”

    “自从听了族长的话,我也觉得爷爷当初是在骗我!你可别告诉其它鸟今天我的话啊,它们知道了肯定要说我胡说八道。”

    什么?!迁徙?

    D如遭一阵雷击似的颤动,迁徙,迁徙,迁徙!这两个字霎时间击碎它脑海中的石头,惊起一阵碎浪。

    迁徙!那之前。。。那一定是老爷爷所说“原来的地方”!

    它想爆发出一阵大笑,一时间又是跳,又是躺下,不知如何是好。待心中的海潮渐渐平息,它心中酝酿好一个计划。

    “那是从什么地方迁徙过来的?”

    两只鸟转头看了看,发现是一只羽翼未丰的幼鸟,好像叫做D(能用羽翼未丰这个词来形容的也只有它了),族长曾宣布将它当做普通鸟看待,心里这么想,可它们脸上毫无波澜。

    “什么迁徙?听错了吧!”

    “对啊,我们在讨论东边那块可怕的沼泽地。”

    “可是我明明听到。。。”

    “你铁定听错了!再说,那是爷爷骗我的,它还说它曾经在南面的一颗树上抓过虫子。”

    “简直可笑!”

    “孩子,赶快回去,准备吃午饭了!”D已经在去往南面的路上,妈妈的嘱咐早被抛诸脑后,刚刚两只中年鸟的讨论它也不辨是真是假。不过惟一不懂的是:为什么要欺骗它,为什么它们说的话前后不一致呢?明明吐露出口,却又硬生生塞回。不管了!它现在只抱着一个信念,南边的林子,就是“原来的地方”!

    它从未踏出目前的小林子一步,也不知道所谓原来的地方和自己相隔多远,它觉得两个地方之间横亘着一根无形的绳子,绳头绑在自己身上,牵引着它向那儿驶去。

    自出生以来,它还是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呢。一路上,在它眼里,笼罩着自己的天地因为超出了原本蛰居的小林子范围而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它看到许多花儿捧着笑脸,草地像被洗过一番,泛出黛绿色,头顶上不时露出一片蔚蓝的天空。

    不过,蹦跶了这么久,还未发现一点“原来的地方”的踪迹,D的爪子开始微弱的哀鸣,一双细腿无力呻吟着,它茫然瘫倒在地。

    濒临午后,日光斜斜地倾在林子中间,远途的疲累慢慢扩散至全身,让它忍不住昏昏欲睡。但蓦然间,它的眼睛捉到一个白点,正在不远处缓慢移动着。一瞬间,它就爬起来冲了过去。

    一只通体纯白,仅余头上一抹黑色的老鸟,正踱着步子,它的头几乎陷入脖子里,眼睛不知是否睁开,但这些却无法掩盖它悠闲的神态。在它旁边,D看到一处土凹陷下去,周围盛开着许多白色、黄色、红色的小花。(这便是它的窝吧!)但吸引D的不是它的悠然自得,而是它身上像极了自己,并且也是无翼鸟族群中惟一的一样东西。

    那分明也是一双翅膀!这双翅膀并非十分宽大,甚至可以说实在太小了些,太弱了些,无力地挂在两边,看起来早已失去力量。但是单论外表,羽毛却很丰满,也没有丝毫杂乱的痕迹,宛若初生的幼鸟躯体般细嫩、年轻。无论谁看了都很难相信,这双鲜活的幼翅竟然会和衰老的躯体组合在一起。

    D不知道这只鸟姓甚名谁,也不知道它为什么独自呆在这儿,但一种莫名的想法无端跳出来,这儿,就是“原来的地方”,这只鸟肯定没有跟着鸟群迁徙过去!至于个中原因,它不得而知,此刻也根本没想着深究。

    老鸟的羽毛稀稀拉拉的,身上一些地方无法被盖住,露出里面同样白色的肌肤。它独自一只鸟,闲庭信步,在这一滩草地上,一片林子中,一方小天地之间,宛若一团柳絮,轻轻飘着。

    感受到身畔的D,它的眼睑有了松动,微弱的目光最终停在D那双雄健的翅膀上,苍白的脸庞浮现出一抹喜色。D还未开口,从它微张的嘴中吐出一句话:“你想学飞吧,我教你。”

    一时间惊喜来的这般快,它竟不知该说什么,它憋了好长的一口气,才从胸中爆发出两声欢快的鸣叫,“飞,真的可以飞吗?但是族长告诉我这个东西叫做支膀,是个毫无作用的累赘啊!”

    “我们的祖先是会飞的。而且我知道,这世上有一种鸟,叫做鹰。鹰飞的时候,你只能看到万里碧空的一个小黑点儿,它们可以一坠数十丈而没有丝毫羁绊,也可以如离弦箭般穿进厚厚的云层。有时候它们累了,便在树枝上小憩一会儿。待它们睁开眼睛,一跃而又飞上数千米的高空。飞行时它们从不疲累,似乎天生就为此而生。

    老鸟一半像自言自语,一半像对着D说道,这番话语从它嘴里汩汩流淌出来,就像溪水趟过平地一样自然,不带丝毫滞涩。而后它抬起头,痴痴看向天空。

    风儿放慢脚步,林子陷入短暂的静默中。D也抬起头,将眸子直直地对准天上,透过树叶的缝隙,它仿佛看到——一只鹰,一个小黑点,正在毫无束缚的万里碧空上遨游。

    “走吧,孩子,我教你飞行。”老鸟不知何时已回过神来,它径直朝前走去,D自动附在它后面。

    它们到了一块悬崖边,一路上老鸟已经给D讲解了飞行前的预备姿势,动作要领,在空中如何扇动翅膀等等,以及最重要的,(甚至比前面的要领加起来都重要)不要害怕,恐惧。

    “去吧,孩子,照我说的做。”看到D已经摆好飞行前的预备姿势,老鸟站在它身后微笑。

    按照老鸟传授的要领,D将双翼完全伸展,两爪分开,身子前倾,头略微抬起,它眼睛紧紧盯着悬崖边,渐渐地崖边聚成一条黑线,变得越来越清晰,其它一切好似都已消失。终于,它心里默念一句,冲啊!

    它冲了出去。

    刚奔到悬崖边,看到崖下荡起的云雾,D心里一阵恐慌,连步子也戛然凝滞,这时,突然身后不知从哪儿来的一股推力,它如遭重击,顿时跃出山崖,像一颗黑色的流星向崖底划去。

    被急速下坠时的风激的睁不开眼,D只感觉被重力牵引向无边的黑暗,它本能地按照传授的方法展开双翼,胡乱、生涩地抖动起来。这时,束缚着它同时也被它束缚的力量一跃而出,牵引着让它不再坠落,这股力量似乎已等待许久,正为这一时刻的降临。

    D鼓足勇气,尝试着在空中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毫无方向,正左冲右撞地扑向一块黑色的大岩石,它急忙抖起翅膀,扭转方向,朝崖上飞去。

    原来空中俯视的景色是这样的啊,真美!远方巍然竦峙着山峰,伸一伸爪便能碰到云朵,绿树铺就的林子在下面匍匐着,周遭的一切因它急速掠过而飞速向后退去。。。蹲踞在地上时哪儿能领略到这般美丽呢!D欢快地叫了几声,忍不住转了几圈,在空中勾勒出一条条优美的弧线。

    师傅一定还在上面等着吧,那一下一定是它推的!它推我是为了让我更快地学会飞翔!而现在我要告诉它,我做到了,我会飞了,我不再是一只无翼鸟了,而是有翼鸟,不,应当就叫做“鸟”,因为,鸟本来就是有翼的,本来就会飞的!

    怀着宛如新生的喜悦,D兴冲冲奔着崖边而来了。迎接它的,却只有伫在崖边的那棵孤零零的树,老鸟,已不知去往何方。它围着崖上小小的空地绕了三四圈,甚至飞进那棵树茂密的叶丛里,期许能找到哪怕一点点踪迹。但是,最终都归于徒劳。

    也许是回窝了吧。

    D在师傅筑窝的洞旁,呆立好一会儿了。窝内空空如也,师傅也不知去向。林子在风的抚摸下发着轻轻的叹息,它刚刚还飘在云端的心现在像缚了块石头,沉向水底。这时,树林里袭来一阵阴影,D抬头看了看天,一朵硕大的乌云正开始吞噬金灿灿的太阳,大雨要来临了。它衔来几片叶子,叠在老鸟的洞口,最后再回头看了一眼,便扑棱一下振起双翼,朝着最初来的方向,缓缓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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