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胶”

——选自个人旧作《教育行思录》

马上就要高考了，我们一伙人在贴考场的钥匙牌。由于每年的考场设置不同，每年高考时我们都要重新贴一遍钥匙牌。每把钥匙对应一个考场，钥匙牌上有教室编号、考场编号，这样方便主监考教师方便地找到考场位置。

小杨是春节调到我们科室的，所以今年是第一次干这个活。小曹等人把号全都裁好了，告诉小杨先把双面胶撕下来贴到牌子上，然后再贴打印好的号码。小杨因为是第一次干，所以不摸门，先是把不干胶的衬纸撕掉了，然后一点点地在哪儿用手指扣不干胶，因为没有了衬纸，不干胶就是一层胶，她扣一点，胶卷一点。一用力粘到手上，一甩手，一卷不干胶叽哩骨噜滚到桌子底下去了。瞅着小杨一手粘糊糊的不干胶，人们大笑。这东西就这样，好使是好使，可一不小心就会捣饬不清。

运河中学新校长到任宣布要实行末位淘汰。教师按成绩进行排队，最后一名淘汰到下一个年级，年级不要，到科室听课一年，合适时再上岗。高一年级新建立，都是新分来的大学生和高三年级退下来的教师，没有什么调头，也就不动了。新高二年级想调但看看原来高三的好老师去了复读班，差些的还不如自己一伙的觉得也没什么必要。数学宋老师感觉可能要调他，干脆以进为退，主动提出身体不好，不再上课了。问题最大的是新高三，为保高考成绩，每年都要调十个八个的，被调的老师也不痛快，做做工作也就过去了。但今年是“末位淘汰”按成绩排队，成绩好点的你就没法再向下调，“我成绩不错你凭什么调我”？而“一旦调下去面子上就太难看了”。一些老师心里惴惴的，怕调下去。最后调了两个，一个是青年教师小宗，小宗毕业后当班主任，教学成绩也不错。她班有一个学生在学校发烧输液两天，要回家。小宗准了假，看着学生上了车，但结果学生在家门口一下车就死了。家长不愿意，说是小宗给耽误了，追到学校要打小宗。学校把小宗藏起来，家长就在院里一圈圈地找，又跑到教室里哭闹，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从那小宗一点儿也打不起精神，全无初来时那股冲劲。

另外一个是物理老邹。邹老师是名老教师，谨小慎微，教学、管理还是比较认真。老邹自己说什么也没有想到会调他，听到消息一晚上也没有睡，“丢人啊，一辈子了临了让人家给扫了”。

会开完了，老吴打电话给老邹，说老邹你个稀泥软蛋你就这么认了？老邹说，不认又能怎样？你找的结果是什么？老邹知道，这个年级他和老吴的成绩都不好，这次要调一定是一块下来。现在老吴来电话，他以为是老吴想约他一块去找。老吴说，我没事。老邹一激灵，从床上出溜下来，边穿鞋边说，你撂电话你撂电话，我找王八蛋们说理去。

找到校长，校长说邹老师不要着急，咱们都这么大岁数了还跟年轻的较什么劲啊下来也好咱也正好歇歇。老邹说那不行，你说得实行末位淘汰全部按成绩排队为什么有的不下来我就要下来？校长说，老邹不要听别人说什么，我说的各科成绩排队末位淘汰也不是各科都要全下来人也是要分学科分工作需要。老邹急眼了，什么他妈的工作需要我看就是看人下菜碟你们就是怕老吴媳妇来和你们吵看我老实你们成心欺负我。校长说老邹，这样子说话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刚到学校没有多久我和你远无仇近无怨我为什么要欺负你？我们出台这个政策就是为了要把全校的升学率搞上去把学校搞好把学校搞好你不会有意见吧！老邹说，听你这话是整下我来学校升学率就上去了我一个破老师有这么大的道行？那不行今天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不能算完我们谁也别想走。校长说，邹老师这样就不对了学校一大摊子事我不能光管你的事吧这样好不好你先回去我再问问具体情况凡事有个头有个尾讲究个里表你总得容我问下情况吧。

那边高三已经上课了，老邹横竖没事就天天泡校长办公室。校长说邹老师我们不能这样你看现在人家都调完了上课了再怎么也不能让别人下来你再上去了吧这样好不好你去新高一我给你最好的班。你想上几个班就上几个班的课咱们就不再闹过去的事了。老邹说你以为这是过去的事可在我心里这事永远也过不去我就想要回自己的班你们说话办事就要一碗水端平。校长说你看邹老师说着说着你又来了我是那一碗水端不平的人吗我跟你说的多明白好了好了回去吧我告诉年级主任多给你几个好班的课争取再立新功咱们就这样在一起把学校办的红红火火的多好啊行不行老大哥回去吧老兄改天我请你吃饭叫上嫂子咱一块去。

老邹说你也别好话说尽了你们也不能把拉出来的屎再抽回去了你也不用请我咱说实际的吧我要享受高考奖励。校长说那不行你没有教课怎么能享受高考奖励。老邹说不是我不教是你们好好的不让我教凭什么我教了两年最后一点回报也没有你们这一次毁我毁得多惨现在这一闹我成什么了我成了什么也不会让人淘汰的人了那以后我怎么抬得起头怎么做人我怎么上街怎么面对我的老学生怎么面对我的街坊四邻要点奖励这是最后的底线否则我就找个地方说说去我不信书记市长是任你们胡为。校长那你去找吧我们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好这是你说的，老邹起身走了。

校长一看老邹真有那意思赶紧追出来，邹老师邹老师有话好说有话好说我们再谈谈。老邹头也不回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了。老邹那边走校长这边叫办公室主任快去政府门口拦着老邹，别真傻啦吧叽地去了政府，这不是给书记市长添乱嘛。临了说他要是不回来就告诉他我会考虑他说的话，让他回来和我谈。

最后的结局是老邹暂到科室待一年，老邹享受原班的奖励，老邹不许和别人说。老邹那能不说逢人就说我还得再弄他让他一碗水端不平欺负老实人。校长想起这事就苦笑，操，碰上个拉破头的。

双面胶就是薄薄的一层胶，但一旦粘上还真是粘糊的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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