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0月18号那天,阴历是八月二十九,那几天天气就阴沉着,偶尔下几阵毛毛细雨,那天夜里雨又下起来,到早上六点就越来越大了,从牛毛细雨变成了豆大的雨点。
六点十分母亲打来电话,说父亲估计不行了,喘气很粗。当时我在大西张新娘家,还没往新郎家走,新郎是龙化的。我很着急回家,但是我没法说,只能默默祈祷,希望父亲坚持一下,等我回去。很想哭,但是只能忍着。终于娶回家了,已经是七点半了,我跟队长打个招呼就匆忙往家跑。
雨水已经透进了我的棉袄,脸上的雨水也让我视线模糊,我的心里就像身体一样又湿又冷,我拼命跑着。姐姐打来电话,妹妹打来电话,我的心里难受死了!要是不挡事就好了,就能赶上见父亲最后一面,他走的时候是有多孤独多难过啊?!
其实我在半年多前,准确说是在过年那些日子,就开始预感不好,心里老是觉得我身边的亲人,不知道是谁,就要去世了。这不好的感觉,直到父亲住院了,才消失了。直到现在,回想起来,预感在心里忐忑不安的时候,我曾想到了是孩子的爷爷,奶奶,也曾想到了家里大伯,就是没想到自己的父亲!
终于跑回家了,我也全身湿透了,很冷。跟公公简单说了情况,我知道父亲已经没了,按照婆家的风俗,我是要等娘家来人报信才能回去的,但是我没跟公公说父亲已经没了,我只说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我要去看看!其实在我心里,还有一丝期盼,我想也许我回家去了,父亲能够醒过来!
等我穿着雨衣,骑着电动车一路泥泞地回到娘家,大门口已经挂着纸钱了,那是说明父亲真的去世了!一路上的眼泪已经模糊了双眼,我赶紧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和泪水,进了院子有很多人在,放好电动自行车,我往屋里跑去。父亲就在客厅里的木板上躺着,身上蒙着人死了要用的那种蓝色的被面。一屋子男女老少,都是家里的叔伯兄弟们和弟媳们,还有大翠嫂子和马儿婶子,她俩是管事的。她们见我进来了,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不知道拿着纸来啊?”我是想说我不知道父亲已经没了,可是话到嘴边,我却发不出音来。我只是跪了下去,在父亲跟前,嚎啕大哭,我摸着父亲的手,我感觉他的手还有温度,我多希望他的手能动一下,多希望他又活过来啊!
母亲在一旁说“你别把眼泪掉到你爹身上!”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讲究,但是我只能小心地擦了擦眼泪,我忍着泪水掀开蒙着父亲的被面,父亲的脸一点血色都没有,皮肤还是那么浮肿的样子。忽然好后悔啊!昨天下午我来看父亲的时候,他的脸色就是这样,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我怎么不知道他是快不行了呢?!在我想给他喂点热水再走的时候,他说烫,一会儿再喝,然后嘴唇开始哆嗦起来,上下牙齿都碰的能听见声音,我以为他是故意那样,好引起我的注意,好实现他想去医院的目的。
父亲7月9号那天,去县妇幼医院检查身体。之前一直没胃口吃饭,全身无力,在村里当中暑输了四天液,也不见轻,于是去了县妇幼医院检查到底怎么了。那天我大儿子正好去徐水一中报到,要不是报到的事,我都不会知道父亲病了。父亲和母亲都是这样,怕给孩子们添麻烦,能自己解决的就不告诉我们。带儿子报到完了,父亲的检查结果还没出来。等到3点多,医生来了,把我们姐妹三个叫到病房外面,说父亲的血小板太低了,建议去保定医院再查,现在他挺危险的,最好是用医院的120救护车送过去。看父亲的样子,我看不出有什么危险的,但是医生说了,我们就照办了。姐姐和妹妹先跟着去保定了,妹妹的小姑子在保定252医院上班,有她帮忙,办手续检查什么的会快些。就这样父亲在252医院住了40天。
父亲刚去医院的症状是全身无力还水肿,吃不下饭,住了几天后,他能吃饭了,吃的还挺多的,水肿也慢慢消了很多。开始住院的第一周,一直都是化验血,第二周才确诊了,是淋巴癌。对于这个结果,我们姐弟四个都接受不了,但是也要面对现实啊!我们就想着尽我们最大能力,让父亲多活些日子,让他好好享享福,他这辈子一直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
但是医生说接下来的就是要化疗,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父亲的身体很虚弱,化疗需要五天一疗程,也许化疗不完他就承受不了,就是说也许活不过五天。化疗效果好的话,就再回家养20天,再来做二次化疗,以此类推,活多少天算多少天。我们纠结了,希望父亲多活些日子,又怕他承受不了,连五天都活不下去了。怎么办?一开始怕母亲受不了,都没告诉她父亲是癌症,现在需要做决定,是化疗还是不化疗?不化疗最起码能活五天多。最后还是告诉了母亲,让她来做这个决定吧,毕竟她们是相伴了一辈子的,怎么做更好,母亲应该知道。可是我的母亲,竟是个没主见的人!也许是这事非比寻常吧,我认为很有主见的母亲,她竟然说她也不知道怎么办好!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候,我们都是那么脆弱啊!
最终,医生说再不做决定,化疗的机会都没有了!我们就这样,存着一份侥幸心理,希望父亲能挨得住化疗的折磨,多活些日子。化疗的结果也是没辜负我们的心愿,父亲挨过了五天的化疗,但是医生说是用的最小剂量的药,他的身体各项指标都下降了,不能再化疗了,只能保守治疗。
我们就轮流值班在医院伺候着父亲,他说想吃什么我们就买什么。因为父亲每隔两天就会输一次血小板和血红蛋白,所以他的精神状态很好,他每天都要看医院开的住院清单,看了就去找医生、护士,说太贵了,不住了。一开始医生、护士还好言相劝,三番五次地折腾过后,医生护士都躲着他,人家那么忙,谁有闲功夫老搭理他呀?我们因为有妹妹的小姑子帮忙的缘故,父亲老那样折腾我们也怕给她添麻烦,就劝父亲别老算计了,看病就别怕花钱,要怕花钱就回家算了。结果父亲真的就闹着回家。我们咨询了医生,医生说父亲的情况也就是这样了,回家养着吧,什么时候感觉不好了再回医院输液,也就是熬日子的事。但是我们看父亲那个精气神,哪像快不行的人啊?我们都有些怀疑了,父亲真的是癌症吗?拧不过父亲,我们心里带着疑虑办了出院手续。
父亲回家后一直都是能吃能喝的,挺有精神的状态,直到出院的第十五天,父亲开始发烧,腰疼,想送他去保定住院,他不去,说太远了,就在县妇幼医院吧,他挺相信那的医生。我们提前让妇幼医院的医生看了父亲的病历,医生说父亲在保定用的药都是最好的药,她们医院没有,父亲的病情她们也没把握控制住,我们就跟医生说了很多好话,求医生能用什么药就用什么药吧,反正就是求个心理安慰吧,父亲说在哪个医院就在哪个医院,就为了让他心里踏实。最后,父亲住进了县妇幼医院。
接下来的日子,父亲每天都在发烧,也不如刚从保定回家的时候吃的多了,消肿的脸又开始肿起来了,脸色更是苍白了,住院第五天的时候,手背肿的跟面包似的,腿和脚背也明显肿了,父亲因为肿胀的难受,天天跟医生要求少输液,医生也由开始的解释到最后的不耐烦,最后医生找到我们,建议我们回家养着,她说父亲老这么折腾,情绪不好,对病也没好处。于是我们就又出院了。
回到家父亲就后悔了,他说不如在医院呆着心里踏实。母亲说:“你老瞎折腾,人家医生都不愿意搭理你了,还怎么回去?家里养着吧!”父亲说:“那就去别的医院,反正我得在医院呆着,家里不行。”现在想起来,父亲这是感觉自己不行了,他怕死啊!但是当时我们都大意了,他那精神状态,根本就不像快不行了。
我忘了这是从县妇幼医院回家的第几天了,父亲每天都在说去医院住,我们拿着病历也去县医院和中医院问了,他们都说没药治,不收。我们也只能让父亲在家呆着,我希望父亲能坚强点,每天下午我都会来陪着父亲,哄着他起来,走走,我是觉得坚强的心态,坚持锻炼,都能让病好转。却怎么也没想到,父亲竟然能吃能喝的情况下,说走就走了!
第三天,父亲下葬了。听弟弟说选的坟地风水挺好,叫龙抱月。父亲自己是辛苦了一辈子,他留给我们的都是最好的。
我每天都在祈祷父亲能入我梦里,可是一个月过去了,直到前天晚上,我才梦见了父亲。他躺在我初中时候的学校的老师办公室里的木板床上,屋顶上吊扇在转动,他穿着他那件浅灰色的短袖背心,他说他躺会儿再去收麦子。
今晚我还希望父亲能入我梦里,我希望梦见父亲在风景美丽的地方,吃的好,住的好,我希望父亲别再操劳,我希望父亲来生是个极享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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