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兰的眼睛看着手里的钩针,熟练地织着毛衣,耳朵听电视里正在播放的一档人物访谈节目,女主持人正在嗲嗲地问男嘉宾:“您说您受母亲的影响最大,能不能告诉我们,是母亲的哪些方面影响了您?从母亲身上您得到什么启迪?”男嘉宾于是开始喋喋不休地说起了母亲如何的温柔娴淑,如何知书达理,对自己谆谆教导……
冯兰刚开始还很认真地听着节目,听着听着就不耐烦了,对阿不说:“这男的把他妈妈说得天上有地上无的,纯粹是胡扯,天下哪有这么好的妈妈!你说是不是,小乖乖?”阿不张大嘴打了个哈欠,口中低低发出一声“哦呜”,算是回答了。
“唉!也许真有这么好的妈妈,只不过我不是那个有福气的孩子!”冯兰边忙着手里的活儿,边自顾自地说:“我妈可不跟这样的妈沾边儿,她是我们村上最会骂人的妇女代表,从早上醒来到晚上睡着,大半时间都在骂人。
骂我们姊妹仨,骂我爹,骂我爷爷,骂我奶,骂我大伯大娘。骂我们姊妹仨和我爹是当面骂,骂我爷奶是有时候当面骂,大部分时间背着骂,骂大伯大娘是天天背着骂。这一家所有的人好像前世都跟她有深仇大恨,这辈子碰到一起,就是组团让她报仇来了。
她骂人的话可鲜了,二百句之内不重复的,天文地理七大洲四大洋都能入骂。我爹是个三脚榨不出个响屁的老鳖一,听着我妈骂人,不是装聋做哑就是开溜,反正是不搭茬儿。
到了吃饭时,别人的妈妈都是喊着孩子的名字:“回来吃饭了!”我妈每次都河东狮吼,站在我家山墙外歪脖子榆树旁边,扯着嗓子喊:“兰儿(这里加儿不是什么儿化音,是表达恨意的一种变音),**(此处脏话)妮子,你就狠浪哪,不吃饿死你个小**(极脏话),我一听见就吓得蛙蹿子往回跑。我妈一把拧住我的耳朵往家走,我的俩耳朵被拧得通红发烧。
她不稀罕女儿,一心想生个儿子,可是自打生了我妹妹以后,她的肚皮再没有动静了。老大亲,老小娇,挨打受气正当腰,她就把怨气撒到我这个当腰老二头上,好像是我扯住了送子娘娘的手脖子!我姐冯梅大我一岁,我妹冯竹小我两岁,我妈使唤她俩干活,她俩句句顶杠,个个死鱼白瞪眼。只有我,我妈一声令下,但凡我晚一步,棍子就抽到身上了!天可怜见啊,我是最听话最知道心疼她的那个,小小年纪就会替她洗裤衩子!”
“我妈对自己女儿很凶,对别家的孩子却又很温柔。哪怕她刚刚上一句还在窝扣着嘴凶狠地骂着我们,下一句如果是跟别家的孩子说话,马上就风和日丽,一句一个“妮儿啊娃儿啊”地叫,要咋温柔有咋温柔,满脸的笑意就像水塘里的波纹,一层一层荡漾着。”
“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语文老师说过一句话:‘知识能够改变命运’,我记下了。我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长大了去一个离我妈远远的地方生活,再也不用看见她!于是我读书写字,不分黑天白日。
有一回快要考试了,我妈让我去放羊,我把羊栓在地头的小树上,自己坐在旁边背书入迷了,也没觉察羊跑到人家地里,把刚要出园的白菜啃了。人家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羊到我家告状,我妈正在编箩筐,就顺手抄起一根白蜡条,劈头盖脸地抽我,抽到的地方,指头粗的白痕立马鼓起来。开始是我妈一个人打我,后来变成了我那蔫爹他俩男女混合双打,娘哎,那酸辣爽的滋味,到现在也忘不了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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