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名为钴蓝边境的星系，处于新伊甸星域的最东边缘，至今未被任何组织宣布主权。因为极度偏远的关系，到达造访的除了一部分科研考察船只外，剩下的估计就只有以经济开发为名实则非法盗取资源的企业挖掘舰了。
艾伦?莫尔顿受命来此开采已经有一个月时间，除了星系中心亘古不变的恒星光亮能稍微缓解下幽闭症带来的恐惧不安外，他想不出这个鬼地方还有其他什么能吸引人的地方。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叹了口气，熟练地开启磁性力场稳定器、调准瞄准镜，将飞船下方小行星带的裸露矿石锁定，在激活激光采矿器后，一道紫色射线开始缓慢在矿石上推进，慢慢将矿质与岩石分离切割；另一侧，装有自主探测指针的机械臂将刚分离出来的水硼砂推入舰体货仓，机器有条不紊地运作着。
艾伦盯着看了会儿，无聊地打开一本舰长日记，这是该艘维拉托尔级开采船的行驶记录。
在出使这里之前，他并没有星舰驾驶经验，也没有相应的操作资格。不过对于以“高效”著称的星空矿业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
艾伦很庆幸刚就职就能得到具有如此丰厚报酬的任务，所以对于一些听起来无理又不公平的条约并不以为意，比如：员工遭遇第三方势力攻击而造成的己方损失一律由员工自己承担；又比如：对于公司设施的损坏（包括员工行为造成和非员工行为造成），一律由员工承担等等。
对于一个穷鬼来说，这些都不是什么事，艾伦心想。只要能赚到钱，然后买一艘自己的飞船。
每次想到这，阴郁的心情就会稍微变得明朗一点。
日记影像被扫描读取，艾伦随意点了靠下的日期，没有情感起伏的系统语音播报从两侧环绕传进耳膜。
“新历1805年，第211天。星空矿业第五作业小组到达西玛特尔星域，探测表明此星域的多个行星带拥有丰富的长页岩矿石。在以不菲的价格购买取得了相应的开采权后，小组作业就开始了。尽管大家并不乐意接受这种高强度的劳作方式，但为了热情狂野的米玛塔尔小妞们，这些也算不上什么了。”
“新历1805年，第298天。星空矿业第五作业小组在行至加达里经济合众国途中，遭遇血袭者同盟袭击。两艘维拉托尔级开采船被毁，职员艾格特和下士凯里不幸遇难。”
“新历1805年，第299天。昨天就像个噩梦，在向加达里舰队初步交涉之后，该国议会慷慨地派出了他们最有潜力的舰队，解除了我们的窘境，当然代价是高昂的。我觉得范里克夫大人肯定会扒了我的皮的。”
“新历1805年，第301天，星空矿业第五作业小组被‘邀请’参观位于伏尔戈星域的军团指挥部，这是个有机会永远都不会想来第二次的地方。”
“新历1805年，第307天，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很遗憾，我们被劫持了。出于某种原因，范里克夫大人不得不付出高昂的赎金来将我们赎回去。”
“新历1805年，第312天，星空矿业第五作业小组平安到达盖伦特艾维希尔星域。回家的感觉真好！说实话，我宁愿对着老大要杀人的眼神，也不愿面对那个绰号叫‘野狼’的加达尔舰长。”
……
艾伦正想继续往下查看，舱内却突然响起了尖锐的警报声。
“警告！激光钻头损毁程度70%，是否进行手动更换？”
该死，又来了！这种情况已经是今天的第三次。
艾伦从驾驶座上跳起来，飞速换上隔离服。今天的任务已经因为两次意外而拖延了进程，不能正常解决的话，他的晚饭估计就只能在驾驶舱内解决了。他可不想浪费一天中唯一能自由支配的时间。
如果说舱内还有点声响可以证明自己还活着的话，那么行至太空，周围广袤无垠的幽暗空间仿佛就等于是在自杀。犹如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感觉让艾伦有些喘不过气。
他从小就有太空幽闭恐惧症。
利用背上的气体推进器顺利到达运载舱前的激光运作杆，摘除损毁的钻头，运用不怎么先进的工具换上新的。
托老天的福，一切进行地都还算顺利。
只是有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很陌生。他挠了挠后颈，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让他有些不自在。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他僵硬地转过头。
幽暗如深渊的宇宙里除了就近的几颗恒星闪亮外并无他物。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祈祷不要出什么岔子。
闭上眼定了定神，勉强拧紧最后一个紧固件。背后那种灼热的感觉又来了，似乎……有什么人正在紧盯着他。
这种偏远的地方，要是真有什么的话，真是叫天天不应的那种。他不敢多想，在堪堪完成手上工作的瞬间，便慌不择路地冲向舱门。待最后一只脚跨入舱门的瞬间，一个泛着异样金色的兔耳骷髅标志从眼角一闪而过。
随后，一艘巨大的黑色T型星舰映入眼帘。
艾伦觉得他的人生从来都与幸运无缘。
出生时无法选择自己的家庭；少年时无法就读喜欢的院校；好不容易从梅宗偷渡出来，为了赚点钱，却要付出一条性命的代价。
真够倒霉的！
在他眼前的是古斯塔斯海盗，一帮凶残至极的亡命之徒，传说他们的手上从来都没留过活口。
2
他所在的维拉托尔级开采船具有相应的武器槽位，通常情况下会安装一些小型混合炮台之类的轻型武器，但星空矿业公司为了最大限度地提高开采船的利用率，除了必要的动力能源插槽外，一些能被替换掉的装置，如扩展护盾、跃迁推动器等都被采矿装置所取代，当然还有应对必要时候的武器设备。
艾伦欲哭无泪，除了狠狠咒骂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可以发泄的方法。
上岗之前没有做过相应的操作技能培训，当然也不知道应对这种情况的处理方法。脑中一闪而过的是之前同事打闹时候的玩笑话。
“如果被盯上了，就找个星门啊、虫洞啊什么的赶紧跑吧，总比坐以待毙的强。”
谁都知道这不是能当真的话，对于目前所在船的级别必定跑不过对方狞獾级的战列舰，难说还因为自己的逃跑行为更惹得那帮暴力分子恼怒也不一定。
想是一回事，手却不自主地伸向了跃迁系统的开关控制器。
反正是一死，还不如搏一搏！
艾伦咬住下唇，身体因为紧张而发出微微的颤动。
然而事情总不会如人意。满心壮志在跃迁启动的下一秒就消失殆尽。
“注意！因为所处环境影响，当前无法进行星系跃迁！”
冰冷语调的系统语音宣判了他的死刑。艾伦听说过一种并不新型的干扰船舰跃迁的装置，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讨厌过人类星舰技术进步所带来的便捷。
任命般地躺进救生舱，闭上眼，耳中响起的尖锐警报渐渐远离。黑色的卵型救生舱在船舰结构体被完全爆破的瞬间由助力系统弹射向太空。
听说海盗爆了船，还会攻击救生舱，甚至打捞人的尸体。
艾伦不知道他们要尸体干什么。舱内越来越闷的空间让他神情恍惚，大脑当机的前一刻，他想的不是生死离别的难受，而是星空矿业老大那气得跳脚的表情。
也好，反正这次不用再选择去面对了，就是可惜了这一个月的劳动成果。要是私吞了一船矿，肯定能卖不少钱吧，够不够买一艘船呢？
这样无边际想着时，随即侵蚀而来的黑暗也不再显得那样可怕了。
***
再次醒来的时候，艾伦发现躺在一张矮床上。
四周都是金属质感的蔽体，他以为这是他死后的幻象。在来回触摸了五遍之后，才敢确定眼前的并不是幻觉。
他活着，而且在一艘船内。
正想挣扎着起身，紧闭的舱门开启，一名身着墨色制服的高挑青年急忙小跑过来按住他。“你的身体还没完全适应，需要再休息一段时间。”
“你是谁？这是哪儿？”
艾伦有些紧张，陌生的环境总是让人不安，尤其是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
“你在主宰号上，我是该船的医疗官布兰奇?道格。”
青年熟练地用仪器在艾伦身上扫了一遍，看到呈现下降趋势的各种身体指数，松了口气说：“我们在钴蓝边境的9-7SRQ星系发现了你的救生舱，就顺手救了你。”
“……你们是加达里经济合众国的？”艾伦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青年胸口的银鹰标志。
布兰奇点点头，“你呢？是盖伦特联邦的？恕我冒昧，你的救生舱损毁程度已经无法再被回收利用，那上边的联邦印记却是相当顽强。”
揶揄的语气不光解释了其猜测的来源，也让艾伦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算……算是吧。”
“是哪个种族呢？印塔基？盖伦特？”
“是……是梅宗。”
“哦？那个艾巴加瓦星系的梅宗？”
“是的，先生，你去过那里？”
“并没有，只是听闻而已。”
布兰奇看了眼面前人枯黄没有色泽的发丝，又联想到那个有着严苛等级制度的这个人的故乡，一下子就明白了。所以他决定换一个话题。
“你的身体曾中度缺氧，还需要休息。两天后，我们会送你回盖伦特艾维希尔。你不用担心。”
艾伦一愣，一下子跳起来，拽住医疗官的手臂哀求。
“先生，那个……我……我不能回去……”
回去的话，肯定会被范里克夫那老头子杀了的！
“为什么？你不准备回盖伦特？”
“是的，先生，我不回那里！我的家人早就不在了，也没有钱……但是我会做很多事，我就是想问一下……你们船上还招人吗？什么样的工作都可以！”
“这个……”青年医疗官略显迟疑，“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有些事情并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决定的。”
“……那我需要找谁？舰长吗？”
“是的。海德?沃尔夫舰长。”
并不是个好相处的主，布兰奇在心中默默补充。不过，这或许会是个转机，医疗官又看了眼面前的人。
“还有一点，”他站起身凑近艾伦，“你是一名……Omega？”
艾伦刚舒缓的神经又一下子紧绷起来，在沉默了良久之后才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布兰奇哈哈笑着站起身，“晚餐你可以去船员餐厅解决。这儿的人都很好相处，你不必拘束。我想……舰长他也会很乐意见到你的！”
这样做出交代的人对他眨了眨眼，之后关上门离开。
艾伦松了口气，由一名陌生人揭示他一直不想承认的事实，心里确实不好受。
他是一名Omega，一直是他心里埋藏最深的秘密。一方面是为了保护自己，另一方面，他也不想其他人用另类的眼光来看他。就像“梅宗偷渡客”称号一样，这是一副套在颈上的无形枷锁，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与周边人的不同。
其实第四性征的分化只是一种偶然。
五十年前，为了殖民扩张的需要，四国联合组织一项名为“基因改造人”的军方项目，通过用脑部插入体的改造技术，短时间内将人的能力提升至原来的十几甚至几十倍。
基于这项技术，各国军方组织培育了好几代优异的舰长，各组织的军事实力也在那时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
然而这项技术并不是一劳永逸的甜美果实，之后被披露出来的种种弊端很快让这个项目的开发者声名狼藉。
在这诸多弊端之中，最为致命的是技术产生的一种无法逆转的副作用——第四性征的分化。
这种分化动摇了整个社会的传统分级观念，令所有上层统治阶级开始恐慌。
因为改造人的稀缺及无限的潜力特质让他们成为高层竞相追逐的对象。有学者将这种分化的两性分别称作Alpha和Omega。
Alpha和Omega在数量上极不对等，90%以上的改造人趋向于Alpha成体；又有研究表明自然生育的次代无论在能力增长还是潜力发展性上都优于第一代。这就造成了Omega的弥足珍贵。
几乎所有Alpha一生的奋斗目标都是围绕在找到Omega伴侣这一点上。这也促生了Omega地下交易市场。前几年，Omega被拐卖的事件屡见不鲜，那些被贩卖的Omega的下场也是及其凄惨——
艾伦闭上眼，整个身体又开始不自觉地轻颤起来。
无论怎么样都好，他永远都不想再回到那个地方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