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根据作者身边真实人物改编，如有雷同，只因我们有着相似的经历）
刘科一回到家就躺在沙发上懒得动弹，甚至连鞋子和外套都懒得脱。他闭上眼，脑子里反复回想着刚刚两小时内见到的一个个人，说过的一句句话。直到眼皮开始打架，所有的思绪都化为了沙发上传来了一阵阵呼噜声。
时钟拨回二十六年前。甘肃一个普通工薪阶层家庭里，老刘抱着刚刚出生的儿子，热泪盈眶的说“儿子的名字我想好了，单名一个‘科’，希望他以后能够吃科研这碗饭！”
老刘一直挺羡慕那些搞技术的人，奈何自己受困于学历，一直没吃到技术这碗饭，于是便像那个年代的父母一样，把希望寄托于儿子身上。令人羡慕的是，小刘科硬是活成了同事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从小学开始便成绩拔尖，初中高中都考入省内重点中学，一直开到高考填志愿时，由于从小受到父母工作潜移默化的影响，刘科坚定的填写了某所top7的院校的化工系，顺利被录取，在魔都度过了欢乐的四年的大学时光。
大学毕业，刘科的开挂之路似乎并未停止。由于优秀的专业和英语成绩，刘科顺利被欧洲某所老牌理工录取，继续攻读化学硕士学位。他就读的学校规模不大，综合排名也不高，但是化工和微电子两个专业均位列全球前十，这也是为什么他选择来此读书的原因。
然而，碧蓝的天空中，一片乌云确开始逐渐显现：一直出类拔萃的刘科，在硕士生涯却算不上多么出众，尤其是他的同系同学老李——一个经常游走于各类酒吧和赌场之间的人。老李自从来到这个国家后，便坚持使用bar和和casino等词汇，而绝对不提“酒吧”和“赌场”两词。老李在学业上的各个方面都比刘科显得更为优秀——除了对化工的兴趣上，每次大考完后的中国人聚会中，老李从不主动谈起专业和学术问题，而更喜欢和别人聊自己最近“小试身手”的外汇，黄金和原油交易。
老李对化工确实是没有任何兴趣，认为化工专业前景相当暗淡，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学化工纯粹是因为高考填志愿上了贼船。现在的他，一心只想转行到金融行业，甚至在尚未完成毕业答辩的时候，就已经在准备特许金融分析师（CFA）的考试。老李并不是学院里唯一一个想要转行的中国人，事实上，另一位同时入学的化工系中国学生早就转系，宁可多读一年也要转入收入更高的计算机专业，如果再往上数两届，每一届都能在化工系为数不多的中国学生中找到转系、转行的，而这些人往往都属于系里成绩最拔尖的一小撮。
老李吃饭的时候总是和刘科说在中国搞技术的前景是多么的暗淡，安利他金融多么的有前途，劝刘科一起准备CFA考试，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硬是将刘科一度说心动了，但是刘科看到CFA将近五位数的报名费，最终还是没有报名。
转眼间硕士的求学生涯已经结束，学院里的中国人小团伙三三两两的聚餐之后便各奔东西。老李的CFA证书还未拿到，自知无法在金融领域找到什么好工作。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去化工企业，由于预感半导体行业大浪潮即将到来，他最后选择了一家上海的老牌半导体公司的工艺部门。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反感加班文化，他拒绝了国内内最强的半导体设计公司和制造公司的offer。
刘科最后则选择了一家并不出名的公司从事和专业相关的工作，由于公司承诺几年内能帮他在北京落户，他接受了8000元的工资和经常加班的生活。他还是相信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只要自己表现足够好，仍然能够有美好的职业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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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哥你这样睡不怕着凉啊！”一阵开门声传来。刘科的舍友，也是他研究生时代的好友——王飒，脱下淋得半湿的大衣，朝着阳台走去。
“咳咳，几点了，我睡了多久了？”刘科问道。
“你是不是走的早？我10点走的，会场真TM远，还下那么老大的雨。现在……嗯，11点40”王飒回答。
“啊对，我有点不舒服就提前回来了，会场上也没找到你所以没跟你打招呼。”
“不会吧四年一度的校友会，你就这么一会儿都挺不住？”王飒问道。“不跟你说了，我洗个澡，大概是要感冒了。”说完刘科向着浴间走去。
都说国内的同学会是个名利场，就连理工学院官方在中国举办的一个校友会，也未能免俗，尤其是曾经的老同学之间。两年过去了，老李利用上班时间自学CFA的课程，此时已经考过了CFA二级，离三级已经不远，他甚至还有再考取注册会计师打算，以便实现双持证。然而即使老李上班时间经常偷懒，每年仍然照常加薪，现在的年薪达到了刘科的两倍。刘科由于所在行业遇到政策补贴退潮期，不怎么不景气，打入职以后就没怎么涨过工资了。
这次同学聚会一碰头，刘科发现自己成了工资最低的那个人。
更加可怕的是，随着刘科在在公司待的时间慢慢变长，户口仿佛成了他的软肋，只要想到北京户口，似乎天塌下来，他都能再撑一撑。而老板也抓住了他不敢离职的心理，开始给他安排越来越繁重的工作，最近甚至开始要求身为工程师的他在周末接送小孩上补习班。
刘科在浴间开着水呆呆地站着。他回想起学生那吃过的苦，研究生毕业后那解脱式的喜悦，找到工作之后的欢乐夹杂踌躇，工作两年银行卡里仅有的四位数存款，以及老李在散伙饭上说的话：
“技术或许可以拯救国家，但是绝对无法拯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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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你这澡都洗了半小时了啊，你是不是煤气中毒了啊！”外面的王飒还没换下湿漉漉的衣服，只好在门外吼了一声。
要说刘科与王飒认识，那还得感谢老李。老李和王飒，一个爱玩尤克里里一个爱玩吉他，爱到半夜三更被邻居报警噪音扰民。刘科与王飒自然就在老李主持的各种中国人小聚会中渐渐熟悉起来。
王飒的一生充满了神秘色彩，大概这个学校除了老李，谁也没法准确描述出他完整的人生轨迹。仅有的公开信息就是，王飒本科同样毕业于中国某top7院校，文艺青年+体育青年，酷爱羽毛球和篮球，人称D村（同校留学生对学校所在城市的戏称）费德勒。王飒学的是微电子专业，就是这个学校的另一个王牌专业。他本人在学术上面造诣很高，即使不算学神也算是大腿级人物。
按照剧本正常的发展，王飒应该毕业后继续深造读博，走上学术道路成为一方大家。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就在王飒准备同导师签约从而开始博士生涯的一个月，导师却以自己的身体原因为由拒绝招他为博士。这当头一棒给王飒在精神上也造成了不小的打击。毕业之后，王飒在欧洲又逗留了几个月，面试了一些公司，但由于之前寻找导师耽误了不少时间，错过了很多机会，没拿到满意的Offer，只身回国。
回国后，王飒从短暂的低迷当中走了回来。带着对芯片行业的豪情壮志，王飒拿着国内某通信、芯片巨头的SSP（最高待遇offer）——对，就是最巨的那巨个头，开始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虽说王飒与老李是臭味相投的密友，但是在工作态度这个问题上，两个人确实截然相反。老李就是个标准的享乐派，每天想着的就是偷懒，应付老板，没事混点加班工资。可王飒却是个实干派，每天想的确是努力工作，提升自我，学习知识——至少在他进入某巨头前。
就这样，王飒开始了他在帝都的996生涯模式。由于工作的地点和刘科那里不远，他们俩就近合租了某长租公寓的房子，租金四千。刘科的收入面对这个租金当然是有点勉强，但是王飒也不是小气之人，作为公司新人中收入最高的，他自己承担两千五，只让刘科负担剩下的一小半。
虽说对巨头的办公条件早有耳闻，但当王飒真正进入之后，仍然有着不小的震撼。也许是呆惯了研究生时代狭小的办公桌，王飒突然觉得放在他面前的这个已经不能叫一个办公桌了，而更应该叫一张床。公司的窗户每天擦得锃亮，如果不把窗帘拉上，太阳都照的刺眼。食堂里的东西比欧洲学校的土豆泥和冷三明治等常见食物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王飒第一天吃就撑了。
“老孙，这个新人就交给你了，很有前途的小伙子。小王啊，跟着师傅好好学，他可是这方面的专家啊！”
师傅老孙是个看起来很友善的人，王飒愈发觉得回国是个正确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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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告诉我说你今晚到底回不回家？我管你什么项目不项目，女儿烧还没停，老太太又眩晕，你就告诉我，是你的项目重要还是我们这个家重要？！”
“都是为了我们？！那好，你就多陪陪你的项目好了！”然后便是挂断电话的嘟嘟声。
自打王飒进入公司这半年以来，这种电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他很庆幸自己目前还没有家室，但是研究生时期谈的女朋友由于异地加上他工作繁忙，已经算是基本上告吹了。他的师傅，老孙，也常常对他爱理不理，有时候一两个小时就能解决的问题，王飒要想整整一个通宵才能自己摸索出来。
公司每天唯一让人感到放松的时刻，就是午饭时间。在这里，大家最爱聊的莫过于房子和孩子。其实，要是哪天公司倒闭，这里的员工绝对不会没饭吃，因为他们对各区房价的了解程度，绝对不亚于一个房产中介的销售人员。每天公司的群里，房价也绝对是话题榜首。但王飒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一是因为帝都的天价房产早已不是他的考虑范围，另一方面，作为一个在欧洲度过了好几年生活的文艺青年，受到了欧洲同行的影响，他受不了每天谈论这么俗的话题，他喜欢跟人谈球星，谈音乐，谈政事，谈女孩子。可是他的话题在这个公司没有市场。
“师傅，今天任务完成了，我先走了”
“小王啊，我憋着一直没和你说，以后，没有特别情况，不要早走”
老孙头也不抬的回答。王飒一听，刚想开口，却又没说出什么。其实他早就知道他已经被师傅盯上了。在这个公司，完成任务不是下班的充分条件，虽说已是晚上八点，可整个办公楼都是灯火通明。在这里，不成文的规定表明，工作成绩固然很重要，但是绩效中仍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加班时间的长短，所以，各个主管都不希望看到这种提前“下班”的事件发生，而员工之间互相攀比的除了小孩、学区房，就是谁下班更晚，以获取更高的KPI。王飒回到了座位，打开电脑，撑着眼皮不知道在看些啥。他意识到，他满腔的斗志，中国技术的发展，个人事业的腾飞，似乎都不如多加两个小时班值钱。
王飒渐渐地觉得老李才是真正的英明，而自己在选择工作的时候真的和傻子无异。自己手上明明有业内外资龙头的offer,尽管岗位不太理想，但是，哎…
即使真的贪恋国内的生活，也应该听老李的劝说，选一个轻松一点的工作。
但是王飒终究还是缺少那么一点魄力，尽管一肚子怨气，但还是选择忍耐，直到几个月后的晨会。
……………….
“王飒，醒醒，昨晚你又没多加班，早会怎么还睡？”迷迷糊糊地王飒被人叫醒，听到了这句话，然后才意识到是自己的师傅老孙把自己弄醒的，而会桌的对面，自己上司的目光里带着愤怒。
王飒确实没有多加班，和最近一个月一样，晚上十一点就下班了。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王飒的忍耐终于到了极点。
“陈哥，师傅，对不起了，我决定辞职了。”说完，王飒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会场。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沉默了整整两分钟。
两天之后，王飒正式提交了离职申请，此时已经快到年终，但是他已经不在乎什么年终奖。他家境算是殷实，选择这家公司并不仅仅是为了钱，也是为了为技术发展出力带来的荣誉感和成就感。此时正值国家对于芯片和相关行业独立自主的渴望日益强烈的时期，王飒曾经认为加入这家国内芯片领域的龙头可以满足自己对这一领域的雄心壮志。可惜直到离职，他都没有在公司里收获到多少金钱以外的东西。
回到家的王飒登陆了曾经留学的国家的使馆的网页，开始申请“Pre Visa”，这是那个欧洲小国给国外留学生的提供的便利之一，允许学生在毕业后申请签证，以便在欧洲寻找工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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