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早已金黄,依然在捕捉并保存着夕阳的小小碎片,仿佛一位成熟的姑娘,在自己宽大的裙子上,不倦地集着欢笑。深情的森林,已向她派出一支绿色的队伍,其前锋已经抵达她柔软的抚摸。
雪山并不让人感到寒冷,反而获得圣洁、安详、宁静、踏实、甚至亲切的情怀。
羊群或许比人更为赞同这个观点,它们只需在草地上轻轻移动,就可度过安宁的一生,中间只要抬头看看山上那金色的水塔。
而黑色的鸟儿,有着黄色的草甸,有着白色的银幕。
黄昏时,大地开始畅饮云杉林青黄交织的长长的斜坡,它的饱嗝缓缓地溢满整个山谷。它因此而默许一辆辆满载的货城,从它的地面沉重地驶过,发出匆匆过客的隆隆的声响。
马路,费了很大的力气爬上山腰,然而它从不气喘吁吁,只是默默地向前延伸,它也想看看前方的风景有什么不同?它并没有把山断开,也没有把草原和森林隔断,却是把它们长长地链在一起。
电线也一路沉默,虽然它们长长的内心正奔流着电子的小河,涌动着远方的信息。
黄昏不是突然降临,而是光明的悄悄撤退——从谷底、山坡、草原、森林、小路、河沟、篱笆、墙后、窗前,最后从高高的山尖黯然一笑。即使最后的光阴也不是同时撤走,它在洁白的地方停留越久,在黑暗的地方熄灭得更早。
我是从下午五点开始翻越东天山的,这条一直伴随着“寒气沟”的“天路”,至少有三十公里,在旅行者眼里是真正的景观大道,尤其是深秋时节,连缀着色彩极其丰富的森林、草地、雪山、湖泊、村庄和牛羊。但是,一辆辆来来往往的载重货车,却让它回归到真正的交通要道。这些满载的超长的卡车,白天在奔跑,傍晚在奔流,夜晚在奔忙,半夜仍在奔波,甚至临晨五、六点依然奔驰地穿过我的梦境。中国的卡车司机有几千万,超过许多国家的人口,每年穿梭在五百多万公里的公路上,为这个国家的建设和人们不断增长的物质需求而人车奔忙着。或许真正的劳动者,就是别人放假的时候也在劳动,别人休闲的时候也在劳动,甚至别人睡觉的时候还在劳动。由是,我对劳动者有了新的概念。
凌晨六点,太阳还没有出来,月亮还有落下,我冒寒便欣赏起一起悬挂在唐诗宋词里的天山明月来。清风之中,月辉之下,仿佛有些理解了以前只在纸上所吟诵的“明月出天山”。这精绝的五个字竟然勾勒出如此恢宏永在的镜像:月亮所代表的万古时间,与天山所代表的苍茫大地,交汇于你百念俱静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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