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如约而来

作者：黎荔

史上最强秋老虎发威，已经进入处暑了，西安还是持续高温天气，秋凉没有迹象，闷热将人窒息，时光的流动仿佛也变得缓慢、凝滞。这时节，等一场好风如约而至。

渴望温柔的风，清凉的微风，带着种种声息的风，沁着葡萄和瓜果的香气。丝丝缕缕吹来，温柔如手指的拂抚，酥酥软软的，弄得人闭上眼皮，感到额上有一个吻，在那里悸动。想被秋天卷起卷进温柔的清风里，柔软的云朵里，还有橘子味的拥抱里。

渴望猛烈的风，风划然长啸，草木震动，山鸣谷应，风裹挟着纷扰的一切在四周飞旋。风虽然带来了蓝烫烫的阳光，但这风，是从千山之外的那场烟雨来的，从蹲在江边的那丛白头芦荻来的，从雁群在高空写的那个人字来的。长风带来的浸骨清凉，将人从头到脚彻底荡涤。

渴望不太温柔也不太猛烈的风，风吹过，阳光从枝叶间漏下来，风用力晃动着筛子。有人在林中走走停停，不倦地找寻野花小小的脸庞，一张张打开，轻轻摇曳。秋的深处，还有多少未知之物，无法一一说出，混同于野花，无邪，亦无辜，又仿佛那些不可捉摸的跳跃的光斑。

我期待的风，是不是还在北方的草原上，自由自在地游荡，把天空铺展为华盖，把牧草染上秋黄。它掠过的地方，旗帜列成一队，相互没有纠缠，牧羊姑娘的发辫在风中飞扬。它还不想南下，它还忙着集合鲜花，培育果实，收集足够多的云翳，来造成一个个美丽的黄昏。

我渴盼的风，是不是还在南方的海洋停泊，在大海上淡蓝色的云雾里，它推动着汹涌的波涛，海浪翻卷出细碎的白色泡沫，它鼓荡一片片闪耀着白光的船帆，它让桅杆弓起了腰在轧轧地作响。下面是比蓝天还清澄的碧波，上面是金黄色灿烂的阳光，中间是海风在呼啸，空气中弥漫海盐和水花的清新。

风还要跋涉多少公里才到来？此时此刻，遥远的地方，一大群年轻的微风，正在渡过河流吧？在蟋蟀的歌里，在蝴蝶的骸骨上，从一山山黄叶的摇动中，它们在来的路上。来得太慢只怪风太贪玩了，遇到什么它都要抚摸一下，随时都会留连片刻，参差荇菜，左右缭之，风在一个个路口张张望望，风踩着水面上的涟漪，从河对岸一步一步走来，水面上颤动起了一阵粼粼的细微波光。风在吹拂田野时，变成了翠色的风，一顶草帽从空荡荡的田埂上翻滚过来。风甚至还惊起了一只灰兔的耳朵，敏捷的野兔在荒芜中出没，转瞬就消失无踪。

大风吹着，在来的路上，我已听见远处有隐隐约约的风声。我面前有一万座村庄，我身后有一万座村庄，千灯万盏，我只有一轮月亮，我在月下等待。等待树影婆娑，我推窗而应，一阵清风将我挟起。我将打开浑身的毛孔，在秋爽的风中洗濯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