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桂荣。
或许吧,我并不太清楚,自我认识她那天起,我就一直叫她傻桂荣,我爸这么喊她,我妈这么喊她,我们村这么喊她,我们附近十里八乡但凡认识她的都这么喊她。甚至当时吓唬小孩都说再哭就让傻桂荣把你带走!
矮矮的,胖胖的,脏脏的,身上长年穿着一件大袄,脖子上围着围巾,哪怕六月三伏也不见她解下围巾来。手里拿着一个磕碰了不知道多少次的白瓷缸子。逢人就喊姥爷姥娘,五六岁的小孩子也能捞着个阿姨娘舅的称呼。傻桂荣就这么喊着,请他们行行好,给她口剩饭吃。但凡碰见有人家出殡就算是碰上了好时候,趴到坟前哭的比谁都大声,然后心安理得的找事儿主家要些菜吃。
小时候的我不懂得这是为啥,仿佛出现的就该是理所当然的。她天生就是个傻子,天生就是脏的,臭的,晦气的,让人见了恨不能踢上一脚再远远的走开。我到底还是没踢过这么一脚,或许是因为我很早就去了县里上学,不常见她,见了也都远远的躲开了,而不是因为我心善。
后来有几年没见过她,我的内心没起一丝波澜,或许她已经死了,那个年头,死个要饭的再正常不过了,可能是冻死的也可能是饿死的还可能是被打死的,被狗咬被车撞都有可能。见的不多,但听的多了。
我初三那年,在学校跟人打架,对方的叔叔是学校的校长,我打完当天下午过星期,第二天早上就转学去了新的学校——我们原来的镇上,并且留了一级。那一年,我又见到了傻桂荣,换了件“新”棉衣,依旧破破烂烂脏兮兮臭烘烘,手里还是那个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的破烂白瓷缸子,逢人依旧喊着姥爷姥娘,五六岁的小孩子依旧能在她那儿捞到一个阿姨娘舅的称呼。还是如往常一样,走街串巷的要饭。
我权当是见到了一个故人,哪怕没跟她说过一句话,但已经十四五岁的我不再对陌生人抱有过分的恶意,我不再故意躲她,不再想对她吐口水,也不再有踹她一脚的想法。
那次周末到家我说又见到傻桂荣了,然后从我妈那里意外的得知,傻桂荣有娘家,有婆家,有儿子有闺女,她儿子还是个大学生。所有人都过得很幸福,只是娘家人不管这个闺女,婆家不管这个媳妇,儿子女儿不要这个妈。石破天惊,我当时被震的久久说不出话来。
寒来暑往,日升日降。自我升入高中后就再没见过傻桂荣,现已近八年了,再去集上不见她的身影,出殡的坟头不闻她的哭声,吓唬小孩的魔头又换回了老猫,方圆几里已经没了她的踪迹。
傻桂荣大约的确死了。
死个要饭的,不稀罕。
前年冬天我还在大街上见到一个冻死的要饭的,老头儿,或许吧,要饭的没法儿以长相判定年龄。寒冬腊月清早六点零下十多度的天,他趴在地上,身上盖着个军大衣。不远处卖烧饼的老板说自昨天下午那个老头就在那儿趴着,一夜过去了,也没动弹过。
——刷微博见到我同学转发的大街上坐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女的,疑似拐卖。就突然想到了小时候见过的傻桂荣。她应该不是拐卖,但想来也是生来智力有障碍,嫁给了一个找不到对象的。这很常见,在农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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