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拾壹(离开)
毕业后我在离公司不远的地方租了个带独立卫生间的房子,老黄介绍的,里面住的其他人也是公司的同事,离地铁站只有十几分钟,地铁六站就能到公司了。我对房子很满意,只是付掉三个月的房租,两个月的工资立马所剩无几。
“你这是何必,现成免费豪宅不住,喜欢花钱去合租!”刚听说这事的时候,沈慕远嘲笑我。
“你那里太远了,老是加班,总不能你每天接送吧。”
“那去学车,弄辆车子开开?”
“我才不要,我又不认路。”
我知道沈慕远的用意,可我还是想靠自己,去拥有这些身外之物。
上班的间隙大家一起聊聊八卦,忙起来的时候加班到十点以后也是常有的事情,只是,人少就算了,老黄“欺负”我没成家,有什么加班加点的活都给我留着。
“难道会一直这么忙吗?你们这几年一直是这么加班的吗?”连续加了十几天班后,我忍不住向丫丫姐抱怨。
“没时间约会了吧!”她从电脑屏幕后露出半张脸,“分时间的啦,过完这个月就正常了。”
进入七月,暑假已经不再属于我,工作也清闲了下来,我开始有事没事往沈慕远那里跑。他却像是跟我赌气似的,忙的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影。有一天,我在书房的烟灰缸里看到了满满的烟头。
沈慕远虽然抽烟,但印象中抽的很少,住在这里的时候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烟头。他一定发生什么事了,我断定。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我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他。
“我能有什么事?”
“那你抽这么多烟干什么?”
“这是好几天攒下来的,一天也没多少?”他有点调皮地笑,就像一个大男孩。
“你有事情,要记得告诉我。”我霸道地宣布。
“还没结婚就开始管这么紧了!”
回答他的是狠狠一脚。
我以为我这么说了,凭着我们如今的关系,如果有什么事情,沈慕远是会告诉我的。可是,我等来的还是他的越来越忙和越来越频繁的出差。我想起一开始他想要帮我的时候,面对我的拒绝,应该也是这样的心情吧,放下姿态,别人未必领情。那时候的我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沈慕远!
我以为他只是工作压力大,解决了就好了。只是这世间事,永远不仅仅只有“我以为”,总有那么多“意外”会让你死心。
八月的雨来得快,去的也快,下过雨的盛夏,连空气都在诉说着烦躁。
下班后我来到阔别多日的明远集团,熟悉的一切,连前台位置都没有丝毫改变。沈慕远出差了,本来傍晚能到公司,却不想航班晚点,让我来取干洗好的西服。
加班的人不多,稀稀落落地坐在座位上。我直奔行政部,去拿沈慕远办公室的钥匙。沈慕远说,他的办公室锁门了。
“唉,听说安排你去上海分公司,什么时候去啊?”还没到,便听到了八卦。
“应该是等沈总结婚以后吧,唉,我真不想去,我在北京都习惯了。”上海分公司?沈总结婚?明远集团要设立上海分公司了?沈总是沈慕远?带着疑虑,我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你是?之前在这里上班的顾一念?”行政部是服务部门,知道所有人并不奇怪。“嗯,我来拿钥匙,你们沈总跟你们打过招呼了吧?”
“给,早就准备好了。”她迅速地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钥匙。
“谢谢!”本来想拿了就走,听到刚才的八卦实在忍不住,“你们刚刚说的沈总,可是这个沈总?”我指指手上的钥匙。
“是啊,这里没有第二个姓沈的老总了。”沈慕远要结婚?他还告诉员工了?直觉告诉我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他什么时候结婚?”忽然涌上一股无力感,却还是强忍着问。
“听说年底,还是商业联姻,要我说,其实他们也很可怜……”
我听不清接下去她还说了什么,只是匆匆地走出了办公室。
我以为他只是工作压力大,原来,根本就不是。
一路上拿着他的衣服我想了很多,最终,只是发了条信息就落荒而逃:衣服已放你房间。
没错,我是鸵鸟,遇到问题只会躲避,我不知道要怎么去问沈慕远,我害怕他赤裸裸地说出真相,我怕我努力了这么久至始至终比不上别人出生就自带的光环,我怕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我从来都只是他漫漫孤单岁月里的调剂品。我觉得,只要他不说,这一切应该都不会发生。
一定是他们搞错了,要不然,沈慕远为什么不亲口告诉我,就在不久前,他还告诉我十一我们一起去澳洲看他家人。
自欺欺人的梦终有必须醒来的那天。
在我浑浑噩噩了三天后沈慕远还是打电话过来了。
“你怎么这几天都不找我了?”
“我怕你在忙,不打扰你。”你要结婚了,应该很忙吧。
“我以前忙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体贴?”
“现在不一样了嘛!”你要结婚了,缠着你的该是另有其人。
“怎么不一样?”
“她叫什么?你喜不喜欢她?”我还痴心妄想,他不喜欢她,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早就不兴联姻了。
“你都知道了。”许久的停顿后,只有短短的五个字。
他没有否认,那就是承认了。
“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一念,对不起!”他终究说出了我最害怕听到的三个字。
“我知道了,再见,沈慕远!”
不纠缠,是想保留最后的自尊,不哭不闹,是还想留住那段美好的过往。
自那天后,但凡要加班,我总是自告奋勇。也不出去玩,不聚餐,不再参与任何社交娱乐活动。
“一念,你这是要攒钱买房还是买车,这么拼!”
“我什么也不买,失恋了总要找点依靠。”与其自艾自怜,不如大方让人知道。
“失恋了?没事,改天姐给你介绍个更好的!”
更好的?也许吧,可是那个人再好也不是沈慕远,那个陪我走过青春,走过孤独的人。他曾经是我的老师,会对我严厉,却更多的是温暖我;他曾经是我的上司,会批评我,却更是教会我成长的人;他曾是我的爱人,教会我爱与被爱,却最终与我分道扬镳,再无干系。
我每天主动加班老黄很高兴,还笑称要给我提前转正,一年适应期可以提早半年。
那天晚上我照常是最后一个下班,走廊的声控灯在我跨出大门后没多久悄然暗去。
“一念!”身后的声音忽然响起,在昏暗的灯光下我忍不住被吓。
转身,却是那个近一个月没见到的人。
“你怎么在这里?你来找我吗?有事吗?”不知如何面对他,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下班了?我送你回去吧。”
“别,我自己回去,你别送我!”
“一念,你总要听听我的说法。”
“那你说吧,我听着。”
“公司现在有困难,我没有办法,熬过去需要时间,你能再给我一段时间吗?”
“那你会跟她结婚吗?”我迫不及待地问。
“你要相信我,我能处理好,最后我们肯定会再一起。”
“既然最后结果是一样的,那我们去领证吧,越快越好,就明天,好不好?”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我开始口不择言。
“一念,这样股东会撤资的,我们慢慢来,事情肯定能解决的!”
“怎么解决?是你跟那个大小姐先结婚?我做那个见不得光的人吗?或者是日后你明远集团前途一片光明时,再回过头来找我?”
“你怎么能这样想我!”
“那你说说你一步打算怎么办?”
“目前我不知道,但是……。”
“那等你知道了再来找我吧!”我打断了他的话。
只是,那之后的好久,沈慕远再没有找过我,我想,我该是可以死心了。
年底的时候,法国出现文件泄漏事件,需要中国外派一名员工去解决,并长期跟踪法国方面事宜。这件事在公司闹得沸沸扬扬,那段时间,所有人的电脑都被管控起来了,除了公司内网,别的什么网页也不能浏览,生怕中国公司也出现这样的情况。
公司很快定了元老级人物裘佩芸去法国,她是公司的老人了,如今年逾五十,做事细致稳重,公司答应她外派回来就办提前退休。
年逾五十的裘佩芸是五十年代末出生的,那个时候的人是不学外语的,连大学生都是稀罕物。进入安雅后裘佩芸自发去学过法语,只是年龄和家庭的约束,终究是放弃了坚持。
所以裘佩芸是不懂法语的,一个人不够,她需要一名翻译。
本来我以为这个人肯定是在法语区找一个资历好的人,结果,老黄居然找到了我。
“你跟裘部去法国吧!”
“领导您跟我开玩笑吧!”跟老黄接触久了,在他面前有时也不拘小节。
“别嬉皮笑脸!”老黄却忽然正色道。
“领导,第一,我法语不好,公司专业法语专业的,专业能力比我强。第二,我是新员工,派我去,不太好吧。”工作后法语学的断断续续,远没有上学时认真,时间也少了,只是偶尔会跟法语区的同事讲两句。
“我知道,可是我们不需要法语专业的,法国公司那边虽然大部分人讲法语,但是他们用英语交流完全没问题,而且你又有法语基础,这根本不是问题。至于你说的新员工,我们讨论过了,老员工对国内业务比较熟悉,如果去法国,要重新适应,你反正两边都是白纸一张,对公司损失是最小的。而且,法语区英语区别的员工都拖家带口的,就你没成家,你忍心看别人骨肉分离吗?”老黄还给我扣上高帽子了。
“这去法国不找法语专业的找一个半吊子,领导您确定您没诓我?”
“没大没小,诓你我有什么好处?去了法国好好干,我已经替你争取提前转正了,而且月薪翻倍。有句话本不该说,听说你失恋了,换个生活环境,对你也有好处。”
月薪翻倍,我转正后的工资是一万二,也就是我毕业一年内,年薪就有二十万了。
“那那边住宿怎么解决?”没有了爱情,我总要抓住点什么。
“给你和裘部安排了套房,你们两个暂时先住一起吧。”
“好,我去!”别人可能还要回家跟父母家人商量一下,这些我都省了。
而且,我确实需要换个环境,一个没有沈慕远的环境。
我们离开的那天是正月初五,本是举家团圆的日子却只能离别。裘部的家人都来机场送她了,老公,儿子,女儿,还有公公婆婆爸爸妈妈,和身边孤零零的我真是鲜明的对比。
前一天晚上我给沈慕远发了条短信:沈慕远,我要走了,去法国,明天的航班,你能来送送我吗?
直到此刻,再无数遍点开手机看收件箱未读为零后,我终于死心。
沈慕远,四年相识,三年相恋,如今,你却连一个告别都吝啬给我。
再见,北京。
再见,青春。
再见,沈慕远。
再见,年少时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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